洛阳街市繁华,比之长安更多了一份畅意潇洒。街上到处都是嬉耍玩闹的小孩儿,这要搁长安城里根本就不可能。
没别的,就是家里都拘着学功课。长安勋贵们之间的攀比,那可是腥风血雨,从小到大就没停过。
因为有她爹在,一人顶十个,其他人就都去安置了。长孙蛮牵着她娘的手,一会儿去摸摸五彩风车,一会儿又去玩玩泥人儿,嘴角挂在耳朵边就没下来过。
萧望舒看她这般高兴,脸上也带着淡淡笑容。她爹走在旁边,俨然看去,就是郎才女貌和和美美的一家三口。
握着糖人儿东瞅西瞅的长孙蛮眼花缭乱。她左一打量,右一张望,视线瞄见小摊上挂着的毛茸簪花,眼里一喜,忙不迭拖着她娘又往这处奔。
“阿娘你看,我要这朵绒花……”
“嘘。”
长孙蛮的声音被她爹打断。
她疑惑回头,看见热闹长街的尽头,走来一列官兵。领头人手中握着一卷画像,正拉扯路人相看。
画中是谁,不言而明。
这是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长孙蛮惊惧朝她娘望去。
却陡然愣怔。
冬阳灿烂,暖黄的光镀在男人指尖。他勾起胭脂,修长的手滑过美人眉梢,如一笔点睛,赫然将她久居高位的凌厉压下。
事情只发生在一瞬,萧望舒仍有些怔忪。长孙无妄挑眉,手低垂,指腹按着那瓣唇,重重摩挲一掠。
那抹绯红如水中游龙,破开了她的苍白无色。转眼清绝顿失,秾艳无双。
周围兵甲声近,嘈杂人群渐渐散开。
归于寂静的最后一刻,男人抬手,低眉慵懒一笑:
“夫人好容颜。”
洛阳
官兵在身后呼喝:“你们两个,转过身来!”
平地一声雷,惊得长孙蛮回神颤颤肩。她手上糖人儿一歪,往脸上糊了个严实。
领将虎目一扫,落在长孙蛮身上。立刻有官兵上前驱赶:“去去去,哪家的泥娃娃,还不赶紧歇家去!”
长孙蛮一噎,很想小声逼逼。但保命要紧,她踯躅着步子,瞄眼看看她爹娘。
她爹笑得如沐春风,拱手赔罪:“官爷莫怪,这是我家小女。家里胡闹惯了,平日也没个正行。”
官兵还想说什么,被领将拦下。他侧过脸,对那人低喝道:“退下!”
一声令出,官兵们讪讪低头。
领将推开画卷,沉声:“郎君且让让,我等公务在身,需得查看一番夫人容颜。”
“这……”
她爹脸上浮现出恰到好处的为难,直看得长孙蛮一愣一愣的。
领将脸色微沉,虎目盯紧了他身后的裙罗,喝道:“还不快闪开!干扰官兵行事,可是想进洛阳大牢看看!”
她爹忙不迭苦笑,道:“不是不是,您误会了。只是内子体弱,昨夜才刚生了一场大病。她素来胆小羞赧,您这儿这么多威风凛凛的官爷,恐会吓着她。”
长孙蛮瞠目结舌。
她终于明白了,何错那睁眼说瞎话的本事是从哪里学来的。胆小羞赧,这种词八竿子都打不到她娘头上,也就她爹能面不改色地张口胡咧咧。
她爹还抬手,打算掏掏袖口给银子。长孙蛮心下连声啧啧。
领将是洛阳城军里为数不多的好男人,正巧他妻子前几日也生了场大病。思及此,他脸色微微和缓,摆手让人退后,道:“速速让开。”
长孙无妄手微顿,他不动声色收回手,低眼道:“多谢官爷体恤。”
磨蹭这么一会儿工夫,她爹唱罢,她娘又登场。
“你,抬起头来。”
她娘明显可见地身子一抖,然后捏紧衣袖,颤颤巍巍几下,小心抬起头。呼吸间又埋低了脸,拉住男人衣袖。她活像一只受惊的兔子,迅速缩在背后,不肯再出来。
长孙蛮差点握不住糖人儿。好家伙,她爹娘真是一个比一个会演。
饶是家中已有妻儿,领将还是看得一愣。
美人胭脂点眉,面靥秾艳,但眉目中还是透出些许病弱憔悴,一看就知刚得过大病。
她爹尴尬而不失礼貌的重重咳嗽两声,好歹是唤回了神智。
领将抵拳清咳,抻着画卷正色细看。虽然只有惊鸿一面,但其人冶艳秾丽,显然与画中清冷女子不符。
他瞅来瞅去,实在没看出什么,遂收了手,带人往前离去。
长孙蛮悬吊吊的心,缓缓落下。
男人又恢复懒懒笑意。他拿起摊上丝绢,蹲下身,轻柔擦拭小姑娘的脸蛋。瞧着她鹿眼清澈,懵懂娇憨,长孙无妄不免轻笑:“小馋猫,该回神了。”
长孙蛮抬头,瞥见她娘神色冷淡地挑选幕篱。
她鼓了鼓腮帮子,哼哼:“要不是我聪明,依葫芦画瓢,我这个被人遗忘的小白菜,就要被别人捡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