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门又被关上了,屋子里就剩她和萧望舒两人。长孙蛮瘪了瘪嘴,明知故问:“阿娘,你跟阿爹刚刚在……”
“大人的事小孩少管。”她娘极快堵住了她的嘴,不欲再做任何回应,面色也没有任何波澜。
长孙蛮吸口气,再接再厉道:“不是,我刚刚跑去找你,结果发现王叔和何叔在、在……切磋?”
她说得极为委婉,惹得萧望舒不由轻笑道:“你这贪玩的性子什么时候改了?竟舍得丢下你的玩伴跑来找我。”
长孙蛮嘴硬反驳:“……我才没有贪玩!是魏山扶来找的我,不是我主动的!”
她站起来,给她娘连番比划这其中的区别,引经据典言之凿凿,差点让人误以为她原是个手不释卷的好学生。
萧望舒笑着点头,等小姑娘一番陈词结束,才摸出帕子,慢条斯理地擦去长孙蛮鼻尖上的薄汗。屋里燃着银霜炭,热气旺盛,小孩子身体燥,是有些耐不住。
长孙蛮一双眼睛东瞟西瞟,自然也看到了那一大盆炭火。
她爹身子骨倍儿棒,在幽州那个冰天雪地的苦寒之地,也能一身单衣舞枪弄棒。看起来着实不大像是会生这么多炭火的样子。至于是为谁弄的……
长孙蛮扭过小脸,神情带了几丝微妙的古怪。
萧望舒倒没察觉出什么不对,她正忙着整理闺女的衣领,也不知道这丫头胡闹些什么了。长孙蛮对此一无所知,谁能想到自己刚被收拾过的仪容在公主娘眼中依然可以称得上“糟心”。
只听到她娘问了一句:“魏小郎君呢?”
长孙蛮的神色更加古怪了。
她低头看见亲娘的手指来回捣鼓自己衣襟,回想起片刻前她爹也做了同样的动作,问了同一句话——
这,这就是传说中的夫妻……叭。
洛阳
长孙蛮抬起小脸,干巴巴回道:“我玩得有些累,就让他先回去了。说是过几天再见,可阿爹听了后……没同意。”
“嗯?”
萧望舒轻轻按了按她胸膛衣褶,这才抽空看见小姑娘神色不对。
她略微思忖着,又抬手抚了抚长孙蛮微乱的额发,“接下来的日子会有些变故,可能得过一段时间再见了。魏小郎君是个知礼的孩子,他不会责怪你的。”
“……??”
长孙蛮总算琢磨出开门那会儿她爹脸上的微笑是春风得意。
好家伙,她就不在一会儿,这两人是又大战三百回合了吗??
长孙蛮的心情很复杂,“阿娘是跟爹吵架了吗?”
“……没有。”萧望舒抿唇。
“那是出了什么变故?还是说我们要离开洛阳了。”
“也没有。好了,这些事你不用知道,这不是你该操心的地方。”
长孙蛮闷口气,不过幸好她还记得另一件正事。
“那……阿娘,我还想再问一件事。”
萧望舒盯了她一眼,“我还以为你肚子里的话要憋多久呢。无事不登三宝殿,怎么,这就耐不住了?”
面对亲娘的戏谑,长孙蛮选择躺平:“我只是听魏山扶说,我离开长安那日,小葵她被陛下……”
萧望舒手一顿,垂眼望来的瞳孔清冷逼人。她淡淡打断了长孙蛮的话:“你这几日都没有温习功课,一会儿去默几篇四书,我来考考你。”
“……。”
她很确信了,她娘一定是得到什么消息了。
长孙蛮倒退几步,确保自己脱离了公主娘的魔爪,惊而怒呼:“阿娘!这里是洛阳客栈!人人都在休息放松,为什么我还要背书!”
她娘不慌不忙地理正裙裾,问:“你这次课考考得怎么样?”
“……我休病假了。”小姑娘慢慢垂下了头。
“所以呢,这跟你的课考有什么关系。”
长孙蛮不服气,一抬头就撞进萧望舒似笑非笑地眼睛里,她立时宛如泄了气的皮囊,小声反驳两句:“我又不是故意不参加考试的。而且,”
她拉住萧望舒的袖子,眼里带了几分委屈与着急:“而且我只是想问问小葵她怎么了……阿娘,魏山扶都跟我说了,小葵不是自愿进宫的。是陛下,陛下他强人所难!”
“陛下,强人所难?”
长孙蛮眼睁睁看着她娘轻笑起来,似乎是听到了什么笑话。接着,她娘含着笑,慢条斯理地问了句:“这句话你从何处听来的,是小葵亲口告诉你的?”
长孙蛮心里有些发毛,她摇头:“没有。我只是……”
“你只是习惯感情用事。”
小姑娘一愣。萧望舒收起那份虚假的笑意,她捧起小姑娘的脸,即使是在温暖如春的炭火之下,长孙蛮依然感受到她细指上冰冷的凉意。
萧望舒轻轻叹息道:“世间人人无不妄图泼天富贵,即使位至极尊,也会夙夜绸缪子孙福泽。这是人的私欲,也是人的本性。当然,你自幼长于公主府内,没有经历过太多波折,许是无法理解人世百态。可你心里要明白,战乱之下,保全性命虽是本能,但物欲横流却已是一种常态。”
“连小葵也不可信吗?我出生时她就陪伴着我,她也一直陪着阿娘。小葵,小葵不是这样的人,阿娘为什么不选择相信她?”
萧望舒沉默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