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闭了闭眼,懒洋洋问道:“那你把人抓起来干什么?别告诉我你还想放了。”
“不会放的。”长孙蛮扣了扣膝头软罗,“不过,她们只是那些人安插进公主府办事的棋子。杀一儆百的确有威慑作用,但……阿胥。”
她突然唤了他一声。
“怎么——”
温热吐息带着清甜花香味儿,轻悠悠扑在他耳廓。感知到是她侧过脸,渐渐地,少年那点耳朵尖隐藏在绫带下,微微泛起潮红。
“你相信有一个地方不存在王公贵族、也没有男女尊卑吗?”
他脑子有些昏沉,下意识应了她一声:“嗯?”
“那里人人平等博爱,律法严明。他们没有统治者,只有一群时刻想帮扶他人的热心人维持秩序。有人犯了错也不会立即发卖杖杀,而是把人收押大牢,经过一条条严苛律法审判后才宣布刑期。有一年,有十年,人们坚信善良会感化人心,对犯错之人留有改过自新的余地。在那里,很少有人被处以死刑,除了那些犯下滔天大错十恶不赦的恶魔。那儿的人们崇尚和平,极为反对战争。他们抵制杀戮,追求自由,宣扬男女平权。他们认为每一个平凡而渺小的人都该拥有自己闪亮的人生。”
清风中,长孙蛮长长出了口气。
这是她在这个世界第一次说出这些话。
对于少女口中的地方,魏山扶简直闻所未闻。就算是萧望舒新政推下,这样一番话也依然会让世人错愕不已。
他皱了皱眉,“这是什么地方?”
“我也不知道……我快要找不到去那儿的路了。”长孙蛮直起腰身,没再靠着他背。
她屈起腿,环着双膝轻轻呢喃,“可我不想迷路。”
春秋
薄暮黄昏,风声喧嚣。
她的声音又低又轻,那句话刚脱口而出,就被身旁叮咚作响的溪流淹没。
魏山扶并没有听见。
后脑勺突然一悬空,他差点顺势往后倒去。得亏腰腹一紧,少年一手撑住草地,回眸相望。
溪水边儿,起起落落的白鸟争渡,几滴水花飞溅在她松花色裙摆上。
“你又发什么愣呢?”
“啊?”她侧过脸,一颗饱满水珠猛地砸在脸颊,尚还泛着一丝沁凉气息,惊得她微抖了下肩头。
原是那几只鸟儿飞到身侧了。
它们看起来一点也不怕人。黑豆似的眼睛转来转来,丰满白羽一挥,露出矫健有力的身姿。看起来……很是美味。
长孙蛮想也不想,多年上树掏鸟蛋的本能作祟,她探手一捉,竟真的抓住了一只细细鸟足。
鸟儿惊慌失措,似乎怎么也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娇娇软软的小娘子也有徒手捉鸟的好本事。尖细鸟爪一挠,长孙蛮还没来得及再上手捉住翅膀,就本能的连忙脱开手。
“呼啦啦——”
仓皇逃窜的白鸟四散飞离。
“诶!”
长孙蛮站起身,不死心的往半空又抓了抓。雪球站直了身,猫眼睁得溜圆,两只前爪来回扑腾,似也在帮她捕捉鸟儿。
可惜根据欧非守恒定律,好运气往往只会爆发一次。这回她捞了一手空气,什么也没捉着。
魏山扶很不厚道的笑出声。
惹来她瞪起眼睛,手一落,转了个方向指着少年,“就你看好戏,这下到手的胖鸟泡汤了吧!”
“谁知道一包桃花糕喂不饱你。”他摊手,剑眉星目沾了点嚣张,“自个儿馋就算了,可别把猫儿教坏了。”
雪球正绕着两人转圈,一扑一跳追着翩跹飞舞的蝴蝶。
长孙蛮理直气壮,“它本来就馋。还有,我这叫尊重美食。你不理解我不怪你,毕竟人与人之间的参差是难以逾越的。”
魏山扶挑挑眉。
虽然他不能确切知道她嘴里吐出来的那些怪词是什么,但大致意思倒是听懂了。
少年双手一撑,利落起身。他拍了拍掌心草屑,漫不经心问道:“真饿了?”
“有点儿。”
“想吃烤鸟?”
长孙蛮眼前发亮,忙不迭点头:“嗯嗯嗯!”
她觉得挂逼如魏狗,一定会当场给她秀一手“挽弓如月射大鸟”。
结果——
少年眼一抬,咧嘴哼笑,唇侧露出有些锋利的齿尖。
“没带弓,要吃就去霄云楼,他家大鹅专门熏制过,味道不错。”
“……哦。”
长孙蛮恋恋不舍望了眼树头那几只肥啾。她舔了舔嘴巴,深深觉得这般矫健圆润的鸟儿烤起来一定比铁锅炖大鹅香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