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如浓墨入水,近在咫尺的人形消散溶解,化作袅袅墨烟。
白裙失去支撑,坠落在地,从袖口的位置,飘出一张泛黄的祈愿笺。
不远处,卧躺在床的卫霄目色沉沉,面无表情,只眼角轻轻一抽。
“虞知画的本命画里,是山水和月亮。”
对这个结果有所预料,柳如棠抬眸,轻叹一声:“本命画啊……”
她说着,看了看身旁沉默不语的施黛:“还好吗?”
柳如棠在镇厄司当差已久,见惯生离死别,施黛作为初出茅庐的新人,大概从未经历过这种案子。
眼睫簌簌一颤,施黛点头:“还好。”
她有基本的善恶观。
虞知画陪伴卫霄这么久,追逐的或许早已不是某个人,而是心底未尽的执念,几近偏执。
画中仙的一生固然可怜可叹,死在她和卫霄手里的平民百姓,才是真正的受害者。
“只是忽然想到——”
思绪莫名,施黛攥了攥指尖,轻声说:“虞知画是没有来世的。”
柳如棠低低应声,没再开口。
案件终了,尘埃落定。最后一滴墨渍悄然落下,晕在那张老旧的祈愿笺上头。
南风悠悠,掠过窗边,不知去往谁人的梦。
在寒冬的江水里长时间浸泡, 不出所料,结案后的第二天,施黛迟迟醒来, 觉得脑子里有无数个小人在打架。
她两眼放空盯了好一会儿床顶, 才后知后觉, 自己这是发烧。
冬泳害人。
哦对, 她出水后还追了虞知画好几座山, 堪比马拉松式的铁人三项。
得知施黛感染风寒, 一大家子前来探望, 多亏卧房够大, 不至于拥挤。
“还好不是太烫。”
把手覆在自家闺女额头,孟轲探了再探:“除了热病, 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施黛坐在床上,挺直身板摇头:“没事,我好着呢。你们不用担心。”
放在她以前,这只是场微不足道的小感冒,吃两顿药再睡上一觉,第二天照样生龙活虎。
被这么多人围着,施黛反而有点儿不好意思了。
“小病不上心,往后恐成大病。”
施敬承道:“今日天寒,你在房中好好歇息, 其余的事莫要操心。”
他一边说, 一边抬手伸出食指, 凌空勾绘。
施黛认出,那是一张符箓的形状。
施敬承习刀, 对符法和阵法亦有钻研。
像他这类身处战力巅峰的人物,哪怕不用符纸和朱砂, 也能操纵灵气,虚空驱使符术。
施黛称之为降维打击。
几点白芒朦胧显形,顷刻间消散不见。
施黛迷迷糊糊的脑袋一瞬清明,周身难以忍受的热意也减退许多。
这是一张清身符。
“谢谢爹爹娘亲。”
施黛揉了把微烫的脸颊,展颜一笑:“江公子呢?还好吗?”
落水后,江白砚和她一起来着。
江白砚话少,站在床脚旁的位置,照旧一身白,亭匀颀长,像道漂亮的剪影。
他闻言颔首:“并无不适。多谢施小姐。”
鲛人大概不怎么畏凉。
施黛设身处地想了想,没见哪只鱼在冬天的江水里游到着凉的。
“好了。”
沈流霜端一碗药汤,轻挑眉梢:“喝药吧。”
站在她身旁的施云声一声不吭,眼珠轻转。
果然,和想象中一模一样,听见“喝药”两个字,他姐姐面色微滞,嘴角颤颤,脸上的笑意没了大半。
孟轲也瞟见施黛的表情,忍着唇边一道上翘的弧,温声哄道:“乖,这药不算很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