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手攀上施黛后脊,江白砚贴在她耳侧:“我是你的。”
天色已晚,施黛又坐了会儿,拿着香囊欢欢喜喜离开,走前没忘亲江白砚一下,道声“生辰喜乐”。
她心里高兴,脚步轻盈,连离去的背影也格外惹眼,襦裙随风晃荡鼓起,像朵盛放的桃花。
直到目送她的身影彻底消失,江白砚才关拢房门。
今日发生了不少事,他却睡意不深,熄灯躺上床榻,视野所及,是窗边一轮澄黄的明月。
江白砚已有数日不曾划破体肤。
以往时至深夜,他心觉无趣,常用刀锋刺破身体,借此体会自虐的快意。
与施黛在一起后,他对疼痛的渴求消退大半。
春夜疏星寥寥,明月洒落辉光,照亮榻上人的清俊五官。
江白砚抬起右臂,眼中似有霜雪化开。
右手掌心里,是施黛相赠的翠玉。
翡翠碧绿,生机勃勃,与草长莺飞的春分倒是相衬。
江白砚凝神看它许久,指腹抚过圆玉,一回又一回。
到如今,除却痛意,他似乎寻得了更有效的、独自熬过黑夜的方式。
夜深静谧,山黛悠远,月波清长。
相距不远的另一间卧房内,本在小憩的白狐狸蓦地惊醒,双瞳圆睁,惊惧交加。
敏锐捕捉到异常的气息,阿狸竖起尾巴一跃而起,从窗牖探身。
翠蔓环合的庭院里,施敬承握杯饮茶的动作亦是僵停。
心有所感,青衫刀客抬目远眺,眉间骤凛。
江白砚睡得浅,做了个模糊的梦。
四下漆黑,似有无数双眼睛投来视线,窥视感如附骨之疽。
他行于其中,仿佛遭受牵引,任由暗潮汹涌,渗入他体内。
睡梦之外,少年微蹙的眉间,掠出一缕黑雾般的邪息。
施敬承没在青州留到第二天。
春分亥时, 天象剧变,北方邪气大盛。
异变来得突然,邪潮冲天, 遮掩满空月色。
惊变的源头, 乃玄牝之门。
身为镇厄司指挥使, 施敬承当即动身, 赶往上古恶祟的封印地。
大昭境内, 无人不知玄牝之门。
位于青州与沧州交界处, 十年前, 八方英豪汇聚而来, 镇压了为祸九州的魑魅魍魉。
十年过去,此地已与往日大不相同。
玄牝之门在一个山洞深处。
当年堆积成山的尸骨不见影踪, 甬道空空荡荡,鲜血亦被清理过。
奈何战局过于惨烈,浓郁血污渗入石壁,地面、两侧与洞顶上,全洇有飞溅的红。
仅仅立在洞口,便感受得出透骨寒凉,时而风声掠过,仿佛裹挟万千冤魂的幽幽鬼哭。
时值正午,今日浓云密布, 不见阳光。
玄牝之门日夜受重兵把守, 不允闲人出入。
此刻, 洞外站有三道人影。
身量高挑的白裙女子姿容沉静,指尖牵引数条灵线, 做过无数次一般,轻松勾出繁复纹路。
这是个超度的大阵。
每年来一趟玄牝之门, 为牺牲的战士们祈福,是白轻长久的习惯。
在与恶祟的决战里,她母亲命殒于此。
殷柔站在她身侧,半边脸庞被白光照亮,肩头的蛊虫扇动翠绿翅膀,嗡嗡翕动。
施敬承罕见敛了笑,不知思忖着何事,双目冷如冰魄。
无人开口,一成不变的寂静里,唯灵线起伏不定。
如同石子落入平寂湖面,倏然间,一阵脚步声响起。
施敬承回首。
那是个三十岁上下的男人,生有一双风流笑眼,嘴唇天然上翘,弧度明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