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意寸寸清晰,江白砚仍是笑:“好看吗?”
施黛喉咙干涩发哽,说不出话。
果然是这样。
用疼痛自虐,是江白砚自幼的习惯。
这几个月以来,他之所以渐渐停止这类行径,全因施黛教导了拥抱与抚摸,让他借此感知欢愉。
——直到心魔境里,江白砚被“施黛”所弃,往日那些亲近的触碰,都沦作不值一提的笑柄。
那天以后,江白砚怎么可能不去变本加厉地自伤。
穿黑衣,是为掩饰他身上止不住的血迹。
一道道伤痕触目惊心,施黛浑身发冷,像浸在冰水里头。
江白砚侧开视线:“施小姐,可看够了?”
他语调淡淡,话刚说完,被人往前一拉。
施黛把他朝床边按:“你坐下。”
江白砚没挣扎。
施黛没解过男子的衣衫,摸索好一会儿,才松开他腰间的系带。
黑衣倾垂而落,衬他毫无血色的冷白皮肤,像玉髓洗去浓墨。
施黛拿起床头装药的小瓷瓶:“这几天划的?”
江白砚这回没呛她,安安静静,算作默认。
他身上的血痕实在骇人,施黛无从着手,把药轻轻涂在江白砚颈下,单刀直入地问:“你在林子里杀妖,也是为了——”
她斟酌一下措辞:“发泄?”
无论疼痛还是杀戮,都能让他得到快慰。
倘若不用剑锋破开些什么,江白砚不知如何疏解胸腔里难耐的胀痛。
施黛指腹柔白,经过一处伤口,沾上刺眼的红。
江白砚按住她手腕,唇角牵出讥诮的弧:“施小姐不必如此,脏了手。”
他力气不重,施黛轻松挣脱,想了想,试探性问:“那天晚上,你是从什么时候听见我和我爹说话的?一开始吗?”
心魔境的源头,是她与施敬承的那次谈话。
施黛想弄清楚,当夜父女二人究竟说了什么。
……看江白砚对她的态度,内容绝对万分糟糕。
“什么时候?”
江白砚笑笑,眸底荡出薄光,声调柔软,吐露的话语却叫她如芒在背:“大概是,施小姐称我‘出身不堪、卑劣下作’之后?”
施黛右眼一跳,手指一抖。
合着心魔给她挖了个深不见底的大坑,逼她往里跳。
脑子里乱了三分,施黛努力保持镇定,接着擦药:“还有呢?”
江白砚敛去笑意,撩起眼皮。
他皮肤苍白,唇上失了血色,晃眼望去,宛如一尊不容亵渎的白玉雕像,双目黢黑,更添森冷。
施黛看不懂他的神情,再眨眼,江白砚已倾身向前,缓缓凑近。
“还有?”
他凝睇过来,字字句句皆如尖刀,剖开平和假象:“我心性歹毒,不配苟活于世,同我一道,迟早把你拖累。”
施黛彻底顿住。
一声又一声,她听见胸腔里心脏的嗡鸣,震耳欲聋。
江白砚却是勾了唇,像说起一件与自己无关的小事:“施小姐说得没错,我如今成了人人得而诛之的邪物,配不上与你同路——”
他轻笑出声,右手覆上施黛腕骨,牢牢攥紧:“我不是好人,你不怕我心怀怨怼,将你斩于剑下?”
一语落毕,江白砚眸光倏动。
施黛怔怔望着他,眼眶染上浓郁的红。
像被这道目光烫到,他右手力道放轻些许:“……吓到了?”
施黛两眼一眨不眨,带了哽咽的鼻音:“你会向我拔剑吗?”
江白砚静默瞬息:“你觉得呢?”
施黛不假思索:“才不会。”
江白砚轻笑:“你就这般信我?”
“我喜欢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