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想,三个儿子,总有一个自己没看走眼的。这个小儿子,只认公理不认人,也挺好。
圣旨写好了,皇帝想了又想,最后道:“宁远,这旨意,你和柳卿一起送去大皇子……”皇帝顿了顿,道,“庶人池维竹那儿去。”
一道旨意,轻飘飘定下了无数人的命运。
圣旨出了门,皇帝没好气地说:“还跪着做什么?朕还有什么事做得不让你满意?”
他本是嘲讽,没想到端王竟当真道:“还有去了寮子的朝臣、谋害那些女子的……”
皇帝被他这一顶,当即就捂着胸口顺气。
太子道:“旭尧,你被父皇宠得实在是不像话。好了,今儿已经办了一件大事,余下的,明日再说吧。你先回去。”
端王还想说,皇帝却也摆摆手。端王只好软了声音,跟父皇告别离去了。
太子给父皇顺了顺气,踌躇半晌,道:“父皇,皇兄的事……已然是不好看了。若是把这些去了的人都公布出来,只怕朝廷和皇家,是一点脸面也不剩了。”
“那你说怎么办?”皇帝闭着眼睛,随口一问。
太子似乎也是随口一答:“人证……就一个,物证也没了。说是狎妓,到底不过是些癖好,这些大人都是朝廷肱骨,也不值得兴师动众地。”
“那些姑娘过世,说到底,还是寮子的鸨母不上心,不肯好好医治。依儿臣愚见,此人实在可恶,该当凌迟处死。”
皇帝睁开眼,浑浊的目光看着太子,太子却像是被利剑架着脖颈,不由得僵着身子。他低下头,怕叫人看出了别的心思。
猛兽虽老了,可是獠牙尚在。
最后皇帝却又闭上了眼,道:“旭尧还是年轻气盛,做事不妥帖。剩下的,你替他去做了。那些人,就照你说得去办吧。”
“是。”
皇帝疲惫地摆摆手,太子弓着腰,慢慢退了出去。
宫殿的大门被慢慢关上,皇帝却睁开眼,看着外面。昏暗的大殿里,他的神情晦暗不明,难以捉摸。
何明德听端王说完了上午的事情,心里却总是不得劲。
端王见他没回应,狐疑道:“你也觉得我恃宠而骄,不通人情?”
何明德一听他问,便知道他被父亲兄长说多了,心里或多或少还是在意上了。他摇摇头,“若是没有你这般的人,天下之大,木姑娘那些人,岂不是连哭的地方都找不到?”
“我只是觉得……算了,我一说,你又要生气。”
他是实话实话,可惜端王已经瞪着他了。
何明德见他要咬人的模样,只好举手道:“先说好,你听了绝不许生气。”
说完,自己倒是笑了,先摇摇头,“你肯定会生气。”
端王拿手中的笔对着何明德的账本,大有何明德再卖关子就要毁他心血的架势。何明德讨饶道:“好了好了。我只是觉得,太子未免太精了些。”
“他比谁都想皇上废了大皇子,让他再没有后顾之忧,却是做好人,什么都不说。明知道你是个什么性子,偏要句句话火上浇油。”
说完了,何明德便一把夺走了端王手中的笔,防止他激愤之下,甩的到处都是墨水。谁知端王却是干脆一松手,也没多少生气。
失落却是很多的。
池旭尧叹气:“我与皇兄虽然都竭力做出不在意的姿态来,可是茶敬一案,终究还是让我们之间有些裂痕了。”
“我知晓皇兄与我对待对方的感情都是如同从前的,只是不知要如何才能忽略这些裂痕罢了。我已经很努力不去想,可有些事情,终究不一样了。”
端王怔怔地看着窗外,“今日之事若是发生在从前,我只觉得我与皇兄有默契,绝不会有一丝一毫的疑心。”
他这模样,倒是叫何明德有些歉疚了。
何明德把笔还给他,转口又去安慰:“我只是胡说八道,你们就是有默契。”
端王幽幽地看了他一眼,没说话,许久,长叹一声,“或许吧。”
忽然,一鸿来回禀道:“王爷,国公爷,苏姑娘醒了,想求见二位爷。”
何明德和端王的心都一提。
既是喜,这姑娘醒了,或许是病情减轻了。
又是惊,这么急着见自己,是要做什么?
两人满腹疑惑进了厢房,便见小姑娘惨白着一张脸,眼中还有惊慌,一见了两人,就急着说话。
“是……有人……有人放火。”
这回,端王的心才是沉到了底。
有人纵火,才有人失意,有人得意,有人慷慨陈词,促成一切,这真的只是一场巧合吗?
“那夜我与姐姐一起去伺候一位贵人,忽然从窗外跳进来一个蒙面男子,打晕了我们。昏过去之前,我看到那个强人往屋里泼洒了什么,扔了火折子。”
等苏娘醒来时,那位贵人已经不知所踪,姐姐被绑在床上逃不得,已经烧死了。
自己也想逃,可是到处都是烟,她吓坏了。撑起身子却发现自己动不了,原来她的腿被压住了。
苏娘闻到了肉香,腿却是一点感觉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