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无风拂动床帏,便是无事。母后把一起交给上天裁决,并非蓄意害你。”
这番话说完,池旭尧再也按捺不住自己激荡的心情,一拳抬起,却又在关键时刻克制住了自己——不能留下痕迹。最后那只手,只是重重地落在了太子的脸旁。
池旭尧几乎是咬着牙道:“到了这种时候,你们竟连承认的勇气都没有。”
追寻这么久的惨烈真相放在眼前,池旭尧再也无处可躲。末了,他也只是怔怔地看着不甚清醒的兄长,道:“可惜了,兄长不知,今日是我最后一次,真心陪你大醉一场了。”
说着,眼圈却红了。
何明德在一旁听着,也是忍不住心酸。
忽然,门外传来了几人沉重的脚步声,何明德看着池旭尧发红的眼圈和一脸泪,这被人见了,必然要生出疑心。
何明德上前几步,虽说是比较急,却仍是先摸了摸池旭尧的头顶,用作安慰。然后才一抄手,把人抱在了怀里。
池旭尧因为吃惊,一下子瞪大了眼睛,还带着几分茫然。
“有人来了。”
何明德歪了歪头,示意道:“成小花猫了,靠我怀里。”
池旭尧慌慌张张地抹了一把脸,湿哒哒地,很是羞恼,把脸埋在了何明德的怀中,露出的一对耳朵却是要滴下血来了。
何明德抱着池旭尧,和姗姗来迟的太子护卫撞了个对面,便笑了笑:“端王醉酒,我还是带他回去休息,你们伺候太子吧。”
几个下人忙应下了。
因着太子与端王关系亲密,何明德待人又和善,太子的随侍便打趣了几句“侯爷与端王的感情实在是蜜里调油”之类,听得池旭尧无醉却也有三分醉。
两人一路出了院子,何明德本想把人就此放下,却见池旭尧攥着自己的衣襟,一动不动,似是醉醺醺的。何明德明知他喝的是水,却怜惜他今日遭遇,又觉此时安宁,竟也这么抱着,带人回了万木春楼。
何明德轻手轻脚把人放到床上,动了动自己的胳膊。虽说他不似从前一般“弱柳扶风”,但是池旭尧终究是个习武的成年男人,可不容易。活动完胳膊,一转头,就见池旭尧睁着一双惺忪的眼,眼巴巴看着他。
何明德坐到他旁边,他便自己把头挪到了何明德的腿上,双手环住了何明德的腰,一副依赖的模样。
何明德不由得心都化了一般,轻声问道:“头疼不疼?要先沐浴吗?”
池旭尧摇摇头。
何明德又问道:“那先休息好不好?”
池旭尧犹豫了片刻,往旁边挪了挪,何明德懂了他的意思,宽衣躺下,抱着他在怀里睡下了。几乎是在半梦半醒之间,何明德忽然听见池旭尧小声问:“辉光,你有想过当皇后吗?”
声音有些惴惴的。
何明德把他头往自己怀里按了按,小声配合着道:“想不想,那不是得听皇上的吗?”
两人都没挑明,却也都知道前路如何了。
第二天太子睡到辰时才起,也没来得及用个便饭,就匆匆回去了,看着像是也记不得昨夜之事了。
何明德和池旭尧这边,拿定了主意,也就算是了了长久以来的心事。至于柳家那边,想到柳盛的态度,池旭尧暂时也没有什么认亲的想法。
……
若要图谋大事,却也不急于一时,只能做好准备,静待转机。
谁知道这转机来得这样快,又是从这般令人意想不到的角度。
说到京中近日备受人瞩目之事,无非就是新开恩科。程诚虽说是谦逊,可是才学却是莲心坞公推的第一,因此众人只等着放榜之后,要看程诚做那魁首,等着殿试。谁知道眼看着放榜日子将近,这程诚却是被刑部抓了,还是绕开端王抓的。
池旭尧乍一听闻这个消息,忙进宫去打听,才知道这事情竟就坏在了谵台大人出的那道题上。
那道“治生”策略实在是生僻,难倒了多少人?偏生考完之后,有两个京中学子孙之前、吴桂在与同学饮宴时喝多了酒,放出豪言,自言今朝恩科,状元榜眼必在二人之中,只因他二人对那题做足了准备。那种题目,若非有所准备,绝不可能有人答得出来。言下之意,竟有考场舞弊之嫌疑。
虽说了几句,两人便被同学劝住,只是在场人多口杂,这话难免传扬开来,不出几日,这京中上下竟传遍了。
御史大夫王文章听了传闻,奏明天子。天子大为不悦,等主考批好了卷子,找出那两名考生的卷子,果真是排在了第二、第三,论述也极为相似。再看排在第一的程诚,策略写得也确实是比后面两位好出太多,只是论点之中仍有相似之处。
因其中涉及了文人榜首,皇上心腹谵台子明,皇上因此下令太子调查此事。因端王与程诚有私交,为了避嫌,便把端王摘了出来。
端王问清楚原委,果真是不便插手。程诚的人品与文采他都信得过,他丝毫不怀疑,因此只吩咐了牢房的人,莫要苛待了他。
再说太子那边,先去问了审问了三位学子,孙之前、吴桂都坚称那是自己酒后胡言,考场舞弊绝无可能。太子听了笑道:“你二人父亲都是当朝四品,你们又都是家中独子,打小锦衣玉食,连城外都少去,若说你写得出锦绣文章,那孤还信几分,可若是说写这实实在在为民之事,实在难以叫人信服。”
两人听了太子的话,都是叫屈。
可毕竟是金贵少爷,几番问话,难免有缺漏。
再去看程诚那边,却是不卑不亢,太子问起,他便坦坦荡荡地回答,太子没忍住,竟也与他多讨论了几句。因又想起这是旭尧的人,太子还安慰了他几句。
出了刑部,太子又去了几位主考的家里。
今年的主考共有三位:翰林院大学士、文坛大家、皇上的老师谵台子明,礼部尚书郑博远,礼部左侍郎冯达。若说漏题,也就是直指向这三位了。
谵台子明是纯臣,只效忠皇上,太子过年时前去拜访过,却被谵台子明不客气地请了出去。郑博远本是池维竹的人,十七岁便金榜题名,二十三岁担任礼部尚书,被池维竹招揽。池维竹落败以后,池则宁找过郑博远,郑博远的态度一直暧昧不清。反倒是礼部侍郎冯达,投靠太子麾下。
太子先叫来冯达,冯达指天发誓自己绝对未曾舞弊,太子料想也是。
至于郑博远,虽未有证据,但是他与孙之前、吴桂的父亲还算是关系不错,算是有嫌疑。
太子其实对谵台子明那边没有太多的怀疑,太子虽气谵台子明下了自己的面子,但是他的为人自己还是信得过的。太子进了谵台府,谵台子明倒是没有什么解释,只是傲然道:“下官为官八十一年,从未做过一件愧于心、落人口舌之事。”
再多问几句,谵台子明已经是一指房梁:“太子尽管查,若是能查出是下官舞弊,也不必皇上下旨,下官自己吊死在这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