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到此处,百姓们也知晓是到离别之时。他们畏惧天潢贵胄,却并不畏惧端王了。一行人跪下,哭道:“郢州城百姓几世修来的福分,等来了二位贵人。”
他们的生活只有郢州城,想不到千里之外的事情,只是暗暗想着,若是天下有这样的君主,他们的生活何至于这般苦?
端王道:“小王分内之事罢了。余下之事你们也放宽心,留在城中的两位大人都是很好的。”
续完离别,车队再次启程,越行越远,把郢州城的不舍哭声落在原处。
池旭尧把荷包压在心口,靠着何明德,把那两件万福衣披在身上。他抬起袖子看了会儿,忽然得意道:“就算是父皇,这辈子也没有这样的好东西。等我带回京城,让他瞧瞧。”
何明德应道:“那我和你一起去,我不好去皇上面前炫耀,那我去找太子吧。”
两人嘻嘻笑着,又想起这几日忙乱,都不曾问起京中情况,也不知太子和大皇子是何局面了。
何明德把药膏在手中搓热了,涂在池旭尧脸上。这断时间池旭尧涂的断断续续,效果也就一般了,不过肌肤基本没有那些凸起了。池旭尧拿了面缠丝小镜看了,道:“我还想让皇兄与池维竹再互相牵扯一段时间,看来回京之后还得把面具重新戴上。”
“行,找个理由。”
何明德把手上余下的药膏黏糊糊的,刚搓了两下,就被池旭尧抓住了。手指插进他的指缝,细细地揉搓着,把那黏糊糊的药膏揉搓地发热了,拇指就放轻了力道,也不知是无意还是坏心思,按压地掌心痒痒的。何明德的眼睛一弯,就抓住了作乱的手。
端王还要倒打一耙:“不要乱动,唐大夫配的药很好,不能浪费。”
何明德的上下看着端王,最后挑好了下手的地方,道:“不会浪费的。”
两人几次历经生死,如今身体虽还有几分虚弱,却不会有性命之忧,因此虽是旅途劳累,心情却极好,说说笑笑回到京城。
没想到各地的折子比他们还早回来好些时候,有郢州城的,也有临近州府的,有真心的,也有只为讨好上级的。无论是有没有与端王、侯爷见过的,纷纷上折子赞颂这两位为了百姓不顾自身安危的高尚之处。皇上心里头喜欢极了,赏了不少上书的。这些人看皇上的态度,也都起了讨好之意,纷纷写起诗文词曲,将端王与侯爷的事迹传的全国皆知。
因此二人刚回京城外,就见大皇子领命,带百官来接。
池旭尧与辉光亲亲热热走了这一路,几乎要把京城的烦心事忘了个干净。因此一见了他,心中就烦,却还要耐下性子与他打机锋。两人说过了场面话,池旭尧奇道:“二皇兄怎么没来?是去公干了吗?”
大皇子毫不遮掩他的幸灾乐祸,道:“太子摔断了腿,在府里养病呢。三弟可不要多心,这伤筋动骨的,养不好可就是个瘸子了,那多不好。”
池旭尧与何明德对视一眼,只好又转道去了太子府。太子一见他问起,就气得拍床板,道:“池维竹这狗东西,定然是得意极了!哼,他以为孤会就这般算了么?他现在还有什么本事和孤斗?专和他母亲学着讨好父皇,哄得父皇糊涂!”
等太子情绪平和了,两人才问出来事情。
原来他们走后,大皇子被重新加封,起先他还老实些,过不到半个月,就又开始联系旧部。众人本还动摇,但看皇上专一地宠爱他们母子,太子被皇上多次训斥,有失去圣心的嫌疑,那些人就都又死心地跟着大皇子了。
池维竹一边联系旧部,一边哄着父皇,彩衣娱亲、卧冰求鲤都算不得什么,还专一学的肉麻话,甜言蜜语,哄得父皇日日高兴。不多时提拔了好些个池维竹的人,太子几次失利,底下人也着急,来太子这讨法子。
太子一时寻不着这些人的过错,就和母后商议,盯紧了淑妃。后来发现淑妃带回来的婢女是个药师,顺藤摸瓜,查出淑妃回宫是自己服药,吵嚷出来。淑妃虽然极力辩驳,也与皇上重修旧好,但淑妃在皇上心里的娇弱可怜形象终究是变了。
大皇子与太子又是你来我往好几次,各有得失。正好这段时间官家出了好几处要修缮的工程:夏天避暑的鹤鸣行宫要重新修缮添置;前些日子下雨,东陵有些漏水,恰好皇上做了个梦,就决定把皇陵都好好地再修一次;这几年柳将军把边境五国打服了,年底要来朝见,皇上的意思是要好好地准备,单独再给他们修一个功能丰富的驿馆,礼部再好好斟酌,务必要震慑使臣们,让他们对大晏生出敬畏之心。还余下些零碎小工程,加起来也不小。眼下大皇子和太子正在争夺这些工程,想让手底下的人接了。这些事儿看起来辛苦,但是办好了既有百万的油水可以捞,又能加官进爵,谁不喜欢?
正好徐慧光上任后,扣扣算算,给国库又加了些底,何不全部掏进自己的腰包呢?
两人处处争锋,表面还要装作友好。前些日子太子刚把大皇子的一个人送进天牢,就邀请大皇子一起去骑马射箭。大皇子本是气愤,谁知太子大意惊了马,摔断了腿。这下大皇子的郁闷一扫而空,过了这么久,想到太子的惨叫都会笑出声来。
何明德拿手遮了脸,也是忍不住一笑。
太子在皇上面前失了圣心,推荐自己的人总也不顺利。眼下他实在是气池维竹,愤愤道:“你回来的刚好,你在郢州城做了这样的大事,谁不服你?这些工程我看交给你刚好!池维竹他想都别想!他现在就靠着父皇赏他还有封地那些,手里哪有什么钱?他是皇子又怎样,没有好处,谁肯为他卖命去?”
太子这回断了腿,丢了脸,实在是顾不得了。他道:“尧儿,你若是觉得累,到时皇兄再给你人帮你,你只要把这总责的名义拿住就好,别的什么也不要做。”
池旭尧心想,我担了名,用你的人,钱却进你的府,这算什么?但他本也需要这么个机会,再把自己的人往各处安插了,就应下了。
太子欣慰道:“好,这事你也不必管,全由我来安排。”说罢,想到如今这弟弟的声名功绩实在是好,若是他能相助,自己的大业必然顺利。他便亲切地拉住了端王的手,道:“你在外这么久,都消瘦了,今日留在我府中,我们兄弟好好说说话。你皇嫂已为我生下了个儿子,你也没见到。”
说着,后半句话又转了回去,“你这回功绩这么大,我一定要为你请功才好。”
池旭尧、何明德皆知太子已是把端王当做自己的助力,端王越是被抬得高,对他越是有好处,却不知端王正是利用他这样的心理,不费吹灰之力,一下子就进入权利中心。
果然,第二日开始,太子的人也开始为端王请命上折子,把端王的功绩夸赞地是天上有地下无。先是赏金赏银,再是加封地,把陪都大半都划给了端王,那些工程也全都落在了端王的手中,端王全都分给了自己人。太子虽有些不满,不过也只以为是那些人的实干被端王看见,欣赏罢了。
端王去见太子时,叹了口气,道:“不过我也只是闲散王爷,也帮不了皇兄太多。”
太子深以为意,几经筹谋,又有皇后助力,竟把端王送入了内阁之中参政。能留用折子,也有一部分批复折子的权利。
结果出来,太子实在是欢喜,端王也很欢喜,这省了多少的力气,就得到了想要的。实在是要感谢两位兄长的贪婪与迫切了。
太子将这个视为击败池维竹的阶段胜利,晚上与谋士们庆功。端王也将这白嫖的快乐当做今日趣事,快乐地回府去与辉光分享。
天色已晚,府内廊下竟是点起了许多精美的灯,这些灯若非节日,向来是被收在库房的。池旭尧心中纳闷,想找个人问,岂知府里竟是一个下人也不见。再看不止是廊下,连地上都点了两排莲花灯,曲曲弯弯,恰似一条小路,通向内院。
池旭尧沿着这花灯小道往里走,走了几十步,发现地上放着个木盒,打开一看,里头却是一只如意。他纳闷地把这盒子拿着,又往里走几十步,又看见个盒子,打开一看,里头是个药包,他也不知是什么,拿到鼻子前闻了闻,也没弄明白那是什么。再走,却是那个他送辉光的臂钏,他细细一想,这好似就是辉光与自己认识的经历一般,今晚的这些必然是辉光的手笔了。
他心中期待,也就加快了脚步,一路往里走。又看到了弓箭,看到了耳琤,看到了被弃置的面具,看到了那斛珍珠,厚厚的银票……到了最后,手里的东西拿不下了,只能放下。原来不知不觉,他们已经历了这么多呀。
这莲花灯的尽头通向水榭,忙起来后,他已经很久没有在这里听他最爱的潺潺流水了。
池旭尧看到辉光正弯腰点燃了最后几盏灯,站起来锤了一下腰。池旭尧一下子愣住了,他又看了看,确定自己没看错,辉光身上竟穿了喜服!
辉光像是早已听到他的声音,回转身,笑道:“还不过来?”
他还没来得及动,就听辉光又笑,温柔极了,道:“不,王爷已走了这么多步,最后这几步,还是让我陪王爷走。”
洞房
莫说是不要池旭尧走,现在何明德就算是让他走过去,他也不知该如何了。直到辉光温柔地拉住了他的手,他才如梦初醒,不敢相信:“辉光,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