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 孟昱的嘴确实比裴淮序的笛子还烦人, 喋喋不休。
马车轻一颠簸,裴淮序无视孟昱的聒噪,直直望向谢知棠:“你一定要去?”
“嗯,”后者望向不远处成片的田地,打了个哈欠,“我去看看那些被陨石砸的庄稼。”
谢知棠的想法很难被轻易改变。即使裴淮序觉得,这是一场局。
他也只得作罢。除了田地庄稼,他这位看上去脾气很好很随意的朋友,其实什么都不会放在眼里。
只有孟昱心大得很,看上去一点也不烦恼。
“有了,”此刻他正竖起飞玉笺展示的图片,兴冲冲道:“我们四个就睡这家豪华客栈。裴淮序你睡大街啊。反正你不怕冷,冰山脸。”
每年惊蛰春祭,谢知棠入太平城,一切吃喝住行都是由孟昱安排妥当的。
孟昱擅与人交际,凭借着他极具天赋的数理头脑,甚至在太平城中经营了好几家店铺,人称“孟老板。”不过,孟老板不爱奢侈不近女色,到手的钱都存起来,留的名字是谢知棠。
依他自己说,这是给谢知棠“还账。”
沅圣早年间,战争尚未频繁,常带上谢知棠出岱屿岛入七国土地,收集作物种子,记录山水地势,指导时令农耕。之后七国战乱纷起,沅圣亦年事渐高,就在他们最后几趟外出之旅,谢知棠捡回来一个男孩,那就是孟昱。
更确切的说,是赎回来的。当时孟昱是个整日浪迹魏国街头,靠坑蒙偷骗度日的孤儿混混。几日前他骗了一位纨绔少爷的银子,对方反应过来后,恼羞成怒,牵着八条恶犬来寻仇,要将孟昱活活咬死,是路过的谢知棠替他解了围,并还给纨绔一大笔钱。
这是由孟昱亲口所述,还说那一大笔钱,具体来说,是五万万两黄金。
谢知棠只是付之一笑。
其他人自然是完全不相信。
裴淮序评价此事:“孟昱,不必如此高看自己。”
燕瑶笑道:“我看你是想永远还不清帐,永远赖在谢糖糖身边。数理家的孟天才,你算盘珠子都快崩到我脸上了。”
不管真相如何,此刻几人站在宽阔豪华的客栈门口,不得不赞叹一句,孟老板靠谱。
从人口、占地面积来看,润禾镇算得上太平城几家大镇之一。镇子上商铺林立,幡旗招展,中有一条清澈河流,从镇头流向镇尾,河上架起一座三孔白桥。
“听说那桥上从前车马如织,人来人往,几乎摩肩擦踵,寸步难行,”孟昱手指道,“但近来由于天降陨石,家家户户闭门不出,硕大的镇子上空荡无人。”
“这趟出门我还打算买些新衣裙呢。”燕瑶可惜道,她又看向谢知棠,“可如此一来,今年的春祭还能顺利举行么?”
“春祭是太平城春典大事,昭示着一整年风调雨顺,历来还没有取消的先例,”谢知棠略一思索,“燕瑶和淮序你们去打听一下陨石之事,孟昱去拜访镇长,我和师妹先去村落田地看看。”
“不行。”那三人异口同声道,正跟在师兄身后安静的青泷抬起头来。
裴淮序道:“瑶妹一人打听足以,我跟在你身边。”
谢知棠摊手:“我又不是小孩。”
孟昱也坚决道:“我同意你来润禾镇。但那件事没搞清楚是谁害的之前,我们必须看好你。”
谢知棠无奈:“我说过,我有直觉,那件事不是谁害的。”
他的语气听上去全然不在意。
可裴淮序和孟昱坚决道:“那也不行!”
那件事是哪件事?谁要害师兄?
青泷没有问,她总是很少说话,秦曜不喜欢别人问来问去,他需要的是一个惟命是从忠贞不二的傀儡,是只需要做不需要说的护卫。
白桥之下,流水潺潺,因为无人更显得寂静。
青泷听着水的声音,她心里也有一个直觉。
她不愿任何人伤害师兄,她想保护好师兄。
这一次,是她自己想的,不是任何东西指使她,或者,强迫她这么想的。
她想,如果有人要伤害师兄,她就杀了那个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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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知棠拗几人不过, 便与裴淮序、青泷一道去农间查看,其余两人亦各自出发。
农间田地里。
黄灿灿的油菜花、返青的冬小麦等被砸得七倒八歪,随处可见的坑坑洼洼里虫鸣声起起伏伏, 似乎在诉说着这场无妄之灾。
谢知棠向来淡然的脸上露出青泷从未见过凝重的表情,他沉默着从田埂的一边走到另一边, 扶正倒在泥地里的植株。
裴淮序就站在不远处, 他总是低头垂眸, 极静极静, 似冷冷嫡仙超脱物外。乍瞧过去会以为他在望着地面出神,走近了才能发现他眼神淡漠游离,不喜不怒。墨玉般的瞳孔只有在倒映着燕瑶或谢知棠的身影时, 空洞的目光才会慢慢聚焦。
他正在给孟昱传消息:“此次进城,你给糖糖算过卦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