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冷的晚风从门里灌进来,成衣店里上百件薄薄的轻纱飘动,宛如某种悲壮的仪式。
青泷一步步走进来,她能感觉到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在自己身上,这目光里有震惊,有害怕,有嫉恨。
但是她从来看不懂,也不在乎。
青泷蹲下身子,轻轻将长桑灼的碎发向耳后别去,她的眼睛坚定清亮。
她伸出手,说:“我带你走。”
“休想。”周祉君御风起身,从背后运转元炁袭击而来。
就在青泷转身的那一瞬间,周祉君双眸呈现水蓝色,在纯白色面纱的映衬之下犹似万年雪山上的蓝莲花,莲花花瓣不断开合,不断变幻,散发着圣洁但蛊人的气息。
阴阳术·慑目。
这曾经是让青泷最不适的术法。周祉君不知道自己为何会下意识对这名农家女弟子使用。
慑目能够看穿一个人的内心。对方所有的意图,所有的情绪,都会不着寸缕,完完全全地暴露出来。
任何人被这样赤裸裸地窥探,都会恶心不安,即使像青泷那样内心苍白的人,也会沉默地捏紧手掌。
青泷也只会脸色苍白地捏紧手掌,她不会反抗。
因为这是秦曜的命令。
多么可笑,太子殿下看不懂自己养的狗,偏偏又想了解她,了解她每一分每一秒的所思所想,偏执地渴望拥有她的一切,于是就只能用这样的手段。
明明那个女人根本没有情绪,根本就是一个冰冷的杀人怪物……
周祉君的瞳孔蓦地放大。
她几乎看到了一模一样的内心。白茫茫,一无所有。
怎么会有这么相似的两个人!
不,不一样!
周祉君像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她看到了一朵海棠花,虽然还很小,但正在一点点破土而出,在风里摇曳着,昭示着这里并非荒芜贫瘠。
可是为什么她的情绪仍然丝毫无法平静,周祉君感觉到,越来越强烈的惶悚与惊悸。她像被投入万丈深海,黑暗压抑,透不进光,无法呼救也无法呼吸。
……
青泷认真地看着周祉君的双眸,学习着同样的元炁流转。
阴阳术·慑目。
圣女有好多种情绪,青泷想,不会累吗?
她回忆起苏妙月曾用医家·问技来减轻患者的疼痛情绪。似乎是天生就能领悟,青泷口中低低地念动,却是逆转!她无邪地逆转着问技的元炁,将周祉君的情绪无限放大。
黄谨温向来不懂阴阳家古怪的术法,但也能看出圣女的表情从一开始的凶狠凌厉变得越来越痛苦扭曲,他急道:“王老弟,咱们快帮圣女!”
不待王修回答,就在这时——
一道低沉威严的声音响起——
死寂的夜晚,飘动的轻纱,流淌了一地的鲜血。
他像恶魔般说出两个字。
“青泷。”
青泷微不可察地颤抖了身体。
她不用回头,就能感受到独属于他的帝王之气,沉沉地压迫着周遭的一切。
王修和黄谨温都伏跪在地上。明明满座皆寂,他的脚步声却愈来愈近,震耳欲聋。
那声音就像诅咒般回荡在青泷的脑海中,尽管已经没有那副面具,昔日的镣铐却在无形中重新飞速蔓延……
青泷能感觉到她的身体变得沉重起来,她的手脚被铁链缚住,甚至能闻到铁链生锈的气味。
可是,可是。青泷努力地挣扎着,用尽所有力气挣脱着。可是,已经没有面具了。
“要笑呀,跟它们做朋友。”师兄说。
“要学会观察自己,身体是会知道痛的。”师兄说。
“师妹是农家弟子,对春祭有什么想法,来说说看。”师兄说。
青泷自顾自地浅浅笑了。
就像师兄嘴角每一次酒窝的绽放,总能给她无尽的力量与勇气。
她决然地转过身去,与秦曜面对面。
她已经有三年没见到秦曜了,青泷平静地想,他的变化有点出乎她的意料。那双总是桀骜藐视一切的凤眼,不知何时变得这样衰老,如今倒像是口枯竭的深井,又或者是冷漠阴暗的牢狱,将她死死地盯住。
下一秒,那双枯竭的深井突兀地流淌出两行泪水来。
秦曜骤然伸出手,死死地钳住青泷的下颌。他发狠地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哑声道:“你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