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霍翎冷冷道:“你该说的话说得太少,不该说的话说得太对。”
&esp;&esp;孔易道:“我可是在为娘娘叫屈。娘娘心里就不曾委屈吗。”
&esp;&esp;霍翎没有被他激怒,也没有被他这番攻心之言带偏思路:“你的时间不多了,将你藏着的那些秘密都说出来吧。”
&esp;&esp;“娘娘还想知道什么?”
&esp;&esp;“你是聪明人,不该问出这种愚蠢的问题。”
&esp;&esp;孔易抿了抿唇,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般,抬头望着霍翎:“我手里确实有一份名单。
&esp;&esp;“里面不仅包含大穆安插在大燕京师和皇宫里的所有密探,还包含大穆安插在苍阳和燕西两地的密探,甚至还有密探副首领的画像与详细情报。
&esp;&esp;“这份名单被我藏在一个极隐秘的地方,我可以将它交给娘娘,但我有一个条件。”
&esp;&esp;孔易咬紧牙关,语气里泄露出浓烈的恨意。
&esp;&esp;“送名单上的所有人,尤其是那位密探副首领,下地狱为我陪葬。”
&esp;&esp;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密探组织的家法。
&esp;&esp;他一口气葬送了大穆安插在大燕京师和皇宫里的所有密探,再加上人已经被俘,没有利用价值,那位副首领一定会将他的家人推出去泄愤顶罪。
&esp;&esp;既如此,就没什么好顾虑的了。
&esp;&esp;他对大燕没什么好感,对大穆也没任何归属之心,之前会为大穆做事,只是因为他很清楚,他想要出人头地,干出一番事业的话,只有
&esp;&esp;这么一条路可走。
&esp;&esp;他屈从了副首领的威逼利诱,但这不代表他心里没有憎恨。
&esp;&esp;反正他和他的家人都活不成了,那他又何必去管死后洪水滔天。
&esp;&esp;孔易的瞳孔已经开始有些涣散。
&esp;&esp;其实有一件事情,太后猜错了。
&esp;&esp;他根本没想过让家人假死脱身,前往燕云十六州生活。
&esp;&esp;但随着他越来越受霍世鸣重用,副首领也越来越看重他的价值。只有将他的家人都捏在手里,副首领才能相信他是真心为大穆做事,也才能放心重用他。
&esp;&esp;所以在他的家人前往燕西探望他的途中,副首领派人假扮山匪掳走了他的家人,还将他们都送去了燕云十六州。
&esp;&esp;等他知道这件事情的时候,一切都晚了。
&esp;&esp;他为了掩盖真相,才命人放了一把火,烧掉家人遇害一案的卷宗。
&esp;&esp;一步错,步步错,从他屈服于副首领的威逼利诱,混到承恩公身边当间谍后,他就已经没有回头路可走。
&esp;&esp;“如果……”
&esp;&esp;孔易艰难发出声音。
&esp;&esp;他仰着头,自下而上仰望着霍翎。
&esp;&esp;其实他的视线已经无法聚焦,眼前一片模糊,但他还是维持着“看”这个动作。
&esp;&esp;“如果我没有为大穆所用,而是投靠了娘娘。娘娘知道了我父母的身份后,还敢重用我吗……”
&esp;&esp;当孔易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希望得到什么答案。
&esp;&esp;“使功不如使过,这天底下,还没有哀家不敢用之人。”
&esp;&esp;孔易突然笑了,带着几分释然,几分解脱。
&esp;&esp;换另一个人来说这话,他是不信的。
&esp;&esp;但如果说这话的人是霍太后,他信。
&esp;&esp;纵观这位太后的掌权之路,非有此大气魄,不能至今日。
&esp;&esp;孔易爽快报出一个地址。
&esp;&esp;霍翎拎着酒壶,淌过已经结成薄冰的血迹,缓缓行至孔易面前,将酒壶塞到孔易的手里:“这壶酒,黄泉路上,为你践行。”
&esp;&esp;孔易嗅了嗅酒香,突然道:“娘娘早已识破了我与承恩公的计谋,自然不会再饮用那坛下了毒的酒水。这壶酒,不会就是从那坛毒酒里倒出来的吧。”
&esp;&esp;霍翎道:“将死之人,何必再糟蹋好酒。”
&esp;&esp;“娘娘真幽默。”孔易忍不住笑叹,“也罢,我一介阶下囚,死前能有一壶酒作伴已是幸事,又何必去挑剔它是美酒还是毒酒呢。”
&esp;&esp;孔易拎起酒壶,高仰着头,冰冷的酒水灌入喉咙,混着血泪一并饮下。
&esp;&esp;他闭上眼,放任自己坠入黑暗之中。
&esp;&esp;青釉酒壶滚落在地,四分五裂。
&esp;&esp;在极致的寒冷里,暖意突然开始自脚底蔓延至全身。
&esp;&esp;孔易仿佛回到了苍阳的初夏。
&esp;&esp;烈日高悬,蝉鸣细碎,周遭一切都色调清丽,美得如梦似幻,不可思议。
&esp;&esp;他坐在学堂靠窗处,听着夫子郎朗念书声。
&esp;&esp;那时候,他以为他的未来,一片光明,不说青史留名,也必然能在朝堂上占据一席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