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个年年漕运无穷已,谁谓东南力不任。”忽而有人在背后插言,声如莺啼于耳畔响起,清脆悦耳。
韩嘉彦一回首,便见一位女子俏生生立于当面。她着鲜红狐领大氅,单手抬起,撩开头上维帽纱帘,露出娇美面容,正笑吟吟凝望着韩嘉彦。这一抬手便露出她内里所着紫锦长褙子、淡粉窄袖襦袄与淡银花印百迭长裙。
她身后还跟着一名丫鬟,一名厮儿,一瞧便知是官家千金。
“素儿……章素儿?!怎会是你?”韩嘉彦惊喜,连忙揖手笑道。
“怎不会是奴?”章素儿也回揖礼,俏皮反问,“许多年未见,嘉哥儿倒是一眼便认出奴来,记性还是那般好呀。”
“虽说七年未见,可你还是那般模样,我怎会认不出?”韩嘉彦感叹,“而且某与你书信未断,倒也不觉生分。”
章素儿笑问:“嘉哥儿可还奏箫?”
韩嘉彦反问:“素儿可还抚琴?”
二人会心一笑。
眼前这位千金,是章惇之女章素儿。她与韩嘉彦年龄相当,是多年好友。
作为力主推行新法的重臣,章惇在元丰年间曾官居宰执,位高权重。但入元佑后,太皇太后高氏反对新法,旧党把持朝政,章惇遭到攻讦贬黜,目下正在杭州,提举余杭洞霄宫(闲差贬职),并为其父守丧。
此时章惇妻子儿女大多皆随他在余杭,章素儿之所以未曾随行,是因她自十四岁之后,就一直生活在龙虎山上清宫中,以俗家居士身份修行,未被贬谪牵连。十四岁时,章素儿因为淋雨而发烧,烧坏了脑子,长时间内神思不属,浑浑噩噩,十四岁前的记忆全部丢失。
为了救女儿,章家人寻遍汴京,遇到龙虎山上清宫一位正在汴京云游的老道,说是有法可救治她,只是必须要将章素儿送到上清宫中长期斋素,清心养性,不能被俗事牵扰。
说也神奇,章素儿一入上清宫,病况便大为好转,反倒对熟悉的自家亲属、仆从产生畏惧,一见面就心慌气短,长久以来对家人避而不见。章家不得不在当地给她找了两个不熟悉的年轻仆从,照顾她在上清宫中的起居。她自此便长居上清宫,再未回过家宅。
上清宫正是韩嘉彦修行学艺之地。更巧的是,章素儿所居静室与韩嘉彦的静室仅一墙之隔。二人因着都好乐律,抚琴奏箫时无意间形成合奏,高山流水遇知音,进而相识。
自十四岁至十七岁,二人相伴三年,结下深厚的情谊。十七岁,韩嘉彦学成后离开龙虎山返回汴京,二人自此分离。
一直到几个月前,她在大名府应举时接到书信,得知章素儿已被接回汴京。她病情早已好转,年纪二十有四,家中要为她安排亲事,不能让她在道观中孤老。
她大约早韩嘉彦几个月抵达汴京,今日却与州桥偶遇。
“素儿目下暂住何处?”韩嘉彦询问道。
“家中旧宅尚在,隻余管家和几个老仆洒扫,目前就奴一人独住。”
“身体如何?归家后,可还会心慌?”
“已无大碍,劳嘉哥儿挂怀。”
“如此善矣,怎会这一大早过州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