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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沈厌卿的手顺着皇帝的长发向下滑了滑，轻轻拍着对方的后背。
&esp;&esp;好像他怀中抱着的仍是那个会拖着被子来半夜找他的小皇子。
&esp;&esp;六岁，不在母亲身边，要他来照看。
&esp;&esp;“嗯，睡吧。”
&esp;&esp;……
&esp;&esp;沈厌卿意识到自己醒来的越来越晚。
&esp;&esp;他睁开眼时，姜孚已经从早朝上回来不知多久，换了常服坐在他床边看书。
&esp;&esp;从窗外斜进来的日头来看，恐怕已过了午时了。
&esp;&esp;沈厌卿心中没来由升起一阵恐惧：
&esp;&esp;若是他的精力按这个速度衰弱下去，他恐怕做不完要做的事。
&esp;&esp;他撩起床帐看向姜孚，甚至不知自己此时的眼神是否带了不该有的情态。
&esp;&esp;他的学生，他的得意门生，是否已经能独当一面了呢？
&esp;&esp;姜孚却对他的反常只字不提，只带笑平静看着他。
&esp;&esp;“老师醒了？我叫人去煎药。”
&esp;&esp;沈厌卿在那古井一样的眼睛中逐渐彻底清醒。
&esp;&esp;他不能崩溃，至少不能是先崩溃的那个。
&esp;&esp;不过是嗜睡些而已，崇礼元年时他能遣人专程提醒他起早，那时与这时又能有什么区别？
&esp;&esp;他的身体虽然衰弱了，但他的手段，他的经验依然在。
&esp;&esp;只要他还睁着眼，依旧是那个能把小皇帝护在身后挡尽风雨的沈帝师。
&esp;&esp;他撑起身，解除了这俯视的角度，理了衣袍，找回了往常的自如状态。
&esp;&esp;沈厌卿下了榻，踩上鞋，打了个哈欠，轻轻伸展了一下。
&esp;&esp;姜孚在时，屋中总是少人侍候，他行为也就能更自在些。
&esp;&esp;姜孚也起身，替他去拿外披和挽发的簪子。
&esp;&esp;若非时辰不对，此情此景还真算得上惬意。
&esp;&esp;……
&esp;&esp;姜孚站在镜前，手上试着新的发髻形式，像是全然不在意帝师正透过镜子牢牢地盯着他。
&esp;&esp;那些发丝乌黑而细，有时显得过于软了，以至于没办法很好地塑形。
&esp;&esp;但太过强求又会扯痛，于是本该繁忙的九五之尊就耐心一点点试着。
&esp;&esp;或是因为旧病的侵蚀，帝师的神态中带着些自己都毫无察觉的迷离。
&esp;&esp;即使聚精会神，眼睛也总像是飘着；本就看起来含情许多，如今更是莫名透出了种虚浮的艳意。
&esp;&esp;这副样子……
&esp;&esp;姜孚搓了一下手中的发丝，强迫自己回神。
&esp;&esp;帝师却懒懒开口：
&esp;&esp;“陛下心情不好，为什么？”
&esp;&esp;他的老师总是能如此轻易看透他。
&esp;&esp;姜孚正要认真作答，余光却见宫人把煎好的药送进来了；
&esp;&esp;他停了话，放下梳子，转过身去，端起碗。
&esp;&esp;“陛下莫喝。”
&esp;&esp;皇帝的动作顿了顿，见那如今身上官职仅有七品的帝师正抬手倚着椅背，蹙着眉。
&esp;&esp;一手轻轻拂着眉尾，就像是对那不染而黑的黛色不甚满意。
&esp;&esp;可了解他的人也知道，这不过是个习惯性的小动作而已。
&esp;&esp;病人自己是察觉不到的，可那语气确然软的不成样子。
&esp;&esp;不像是寻常说话，倒像是恳求，像是密语，带了些更亲昵的意味。
&esp;&esp;“心意臣都领了。”
&esp;&esp;“但那群人下药可猛，陛下若是乱尝，吃坏了身子臣还要去找他们赔。”
&esp;&esp;“陛下命贵，他们命贱。便是都捆到一起去，也抵不上陛下一个指头尖儿呢。”
&esp;&esp;本就因乏力而带了些虚的语气，在热腾腾的褐色药汤前，竟让人觉得泛着些甜腻感。
&esp;&esp;姜孚定了定神，难得违抗了一句老师的话，还是抿下一口。
&esp;&esp;不苦，但有种让人捉不住实感的麻。第一滴下去就给人种又眩晕又痛苦的冲击，几乎立刻就想把身体里的一切都吐出来。
&esp;&esp;这样的药，沈帝师曾经吃了一年有余。
&esp;&esp;那时姜孚在旁边看着，见老师状似随意地捧起药碗慢慢饮尽，神态从容比得上品茶。
&esp;&esp;他还以为药也许能不苦呢。
&esp;&esp;“德王妃想见您。”
&esp;&esp;姜孚勉强自己集中精神，说完这句话。
&esp;&esp;“但您愿意见她吗？”
&esp;&esp;他像个被苦药刁难过的孩子，期待着对方给出他想要的那个答案。
&esp;&esp;第60章
&esp;&esp;姜孚凝神看着自己的老师。
&esp;&esp;在他说出那句话后， 室内的气氛似乎停滞了刹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