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旦开山,谢灵峙便忙了起来,五百多座石墩需得他们一一破开,因奚茴身边有云之墨陪着,就连秦婼也跟去帮忙,小客栈内整日见不到人影。
奚茴偶尔于街上闲逛,还能看见陆一铭或齐晓带人在拆除石墩,围上去看热闹的百姓有许多,瞧见从石墩里取出泛旧几乎破碎的符纸后,一阵阵惊呼唏嘘传来。
那画面,就像奚茴曾在图画书里所见的江湖卖艺,看戏的喝彩一样。
她也远远鼓了一下掌,纯把那两人当成江湖艺人来看。
云之墨见她盯着看了许久,自己没品出什么意思,扭过头说了句:“无趣。”
他对所有封印魂魄一类的符咒,都有本能的抗拒。
“日后我带影子哥哥见见有趣的东西吧。”奚茴收回目光:“我在书上见过许多行云州没有的热闹,你忘了过去,我没见过世面,刚好我俩一起去玩儿啊!”
她说得轻巧,再也没看陆一铭那边,兴致勃勃地拉云之墨往人群里钻。
柔软的小手拽着他的袖摆,偶尔擦过他的手背,丁香色的发带随风飞舞,略过眼前化作一阵香风。
云之墨头一次觉得,从前阴郁的少女过分炙热,对他的依赖远超意料,哪怕短暂的肌肤相贴也能带来令人心悸的滚烫。
如黑海深处沉浮的孤独得到一叶扁舟,紧抓浮木不放。
他是奚茴的浮木?
亦或奚茴才是那叶扁舟。
作者有话说:
奚茴:结契了,绑一起,一辈子!
谢灵峙:阿茴长大了,想要成亲……我也拦不住,只是不知那位公子的为人……
云之墨:我是好人。
千目:我作证!
百鬼夜行:十二
◎戚袅袅五岁,她八岁。◎
奚茴怀揣着富有的小荷包一路顺吃的, 竟不知不觉走到了月老祠附近,顺视线看去,几乎满城推车的小贩都在这条长街里, 卖糖葫芦的老头儿也在。
看见糖葫芦奚茴眼眸便亮了起来,立刻拉着云之墨要跟上去, 还未近前便见那老头儿扛着糖葫芦杆弯腰与谁说话, 笑起来纹路堆了满脸, 苍老的双眼被褶皮盖住大半, 满面慈爱。
本兴致冲冲要去顺两根糖葫芦的奚茴看清老头儿是在和谁说话时脚步一顿, 侧身站在一个面具摊位旁略皱眉盯着那两人。
五岁的小姑娘粉嫩嫩的脸在阳光下像颗饱满的水蜜桃,她与那老头儿一起笑,手里几个铜板都给了老头儿却只要了两串糖葫芦。
奚茴对行云州之外的货价不太了解, 可她看过其他小孩儿买糖葫芦,两文钱一串,一个铜板能买五串。奚茴腹诽戚袅袅果然是个蠢的, 被那老头儿骗钱了也不知道, 她正欲走过去骂那老头儿, 二人的对话声便传来了。
“多了多了,要不了这些。”老头儿想将钱退回去, 戚袅袅又不肯收:“您就拿着吧, 有个仙女很爱吃爷爷的糖葫芦,但是仙女不会使银钱, 所以我先替她付啦。”
“什么仙女我没见过, 我不能要你的钱, 好孩子, 这钱给太多了!”
老头儿不论说什么, 戚袅袅都说天上的仙女会把他的糖葫芦变不见, 让他若有一日发现了别吓一跳,她给过钱了,就不算仙女偷的。
老头儿说不过戚袅袅,小姑娘给钱后拿了糖葫芦转身便跑进月老祠里了,路过那棵繁茂的姻缘树下时,她似有所感地回头朝面具摊这边看来。
那刹不知为何,奚茴转身贴近了云之墨的怀里,背对着戚袅袅心口砰砰乱跳,不想让她看见。
索性戚袅袅也只对卖糖葫芦的老头儿挥挥手,没看见人群中被面具架子挡住半边,鹤立鸡群的云之墨。
戚袅袅想,爹爹在年城还要再待十日左右,等十日后他们离开想必奚茴也会跟着谢灵峙去下一个地方,便是每日奚茴都偷上两根糖葫芦,她给那老爷爷的铜钱也够买下那些的了。
奚茴不知戚袅袅所想,却又有些猜到了。
她的额头磕在云之墨的胸膛里,满脸通红,也不知是被他身上过高的体温熏的,还是被戚袅袅方才那方话惹的。
奚茴心里一时五味杂陈,酸甜苦辣各有。
她觉得荒谬,她凭本事偷的东西,凭什么要给钱?便是她不给那老头儿也不知道,戚袅袅又凭什么替她给了?
谢灵峙说人行善事积德,戚袅袅她一个死人做这种好事能积德吗?她的德不是谢灵峙给的金香插或血玉镯子,这辈子等不来回报的。
那只能证明……她是个蠢货。
对!
奚茴心想,戚袅袅就是个蠢货!
糖葫芦不想吃了,方才顺手偷的几个糕点也变得没滋没味儿的。
过了好一会儿奚茴才拉着云之墨转身从月老祠前离开,回去客栈。
云之墨眼见着奚茴从兴致勃勃变成了无精打采,得来的鸡腿也没立刻吃掉,而是放在桌面上直至冷了才不知与谁赌气似的咬了一口。
奚茴心中天人交战,几种不同的情绪互相排斥,最终还是长久来的生存技能战胜一时的羞耻心。于是啃鸡腿咬了很大一口,不要钱的东西,吃得都香!这个鸡腿不那么香,肯定是因为它冷了。
云之墨看她狼吞虎咽,倒是想起来最初他遇见奚茴的场景。
奚茴不是天生便对人防备的,在遇见陌生人的示好,她总会先给对方一次机会,正如当初问天峰下的封印之地,她虽演得楚楚可怜想要云之墨带她出去,但到了水深处仍有疑虑,会害怕,会退缩。
可最后她还是扑进了水里。
那是她给云之墨的第一个信任,从那次之后也不知怎么的,十年下来,她对他便深信不疑了。
看似精明,实则单纯好骗,与孩童无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