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节(1/2)

宁卿连忙扶住司玄,这一次她握住了他的手腕,阻止了上古咒印的衍生,一股神力推入司玄的身体中。宁卿道:“什么也别问,什么也别说,你现在只需好好休息,别被轮回泉的泉灵干扰了神灵。”

司玄的确有满腹疑问,可他却像是被人抽走了三魂七魄中的一半,浑身虚软,若不是宁卿这一股力量支撑着他,他便要倒下了。

司玄不敢倒下,他的一抹意识在六万多年前坠入轮回泉中便不再属于他,可他们拥有同一具身体,如今,那道寄于他身体里的第二缕魂,彻底离开了他。

暴雨持续不断地落下,冲尽了奚茴身上的血液,束缚住她千丝万缕的金线也浸透了她的血液,奚茴的胸腔里有一股温热的躁动,像是不安的泉灵正摆脱她的身躯,急于回到鬼域。

还是不行吗?

她已经用尽全力……

奚茴缓慢地闭上眼,握紧的拳头也渐渐松开,就在这一刻,她听见了耳畔响起久违的声音。

“小铃铛——”

炙热的风吹过她的身躯,迎面而来的火燎卷了她额前的碎发,奚茴像是重新恢复了心跳,再度睁开眼的刹那,她看见了云之墨的眼。

与司玄是不同的,他即便和司玄共用一张脸,可眼神不一样。

只有哥哥看向她时,才会满眼都是她。

九夜长灯:十一

◎轮回泉,可生魂魄,塑肉身。◎

终于等到了啊……

奚茴想, 还好一切都还来得及。

身体上的疼痛让她忍不住扭曲了五官,口鼻处流出的鲜血糊住了下半张脸,猩红的颜色衬着苍白的脸色更显出奚茴的脆弱。

束缚在她身上的金色丝线一寸寸被命火剥离, 奚茴能看见那双桃花眼中的悲怆与焦急,但她也仅能看见那双眼睛。

云之墨是不完整的, 这一点奚茴早就知道了, 在她于元洲一觉醒来, 身边再没有云之墨她就知道他的身份。他曾时刻警惕、隐瞒, 不敢让外人知晓的秘密, 却因他临死前的一丝不甘的杂念,轻易透露给了谢灵峙,特地让谢灵峙告诉她, 让她永远记住他。

奚茴有时想,他可真是个狠心的男人,能做到说走就走, 说死就死, 用他的命换灵璧神君苏醒, 想要以此延长她的性命。他分明都是为了奚茴,可奚茴却一点也不开心。

那种潜藏于痛苦的心情之下, 隐秘的气恼在终于见到云之墨时翻涌出来, 可她的双眼逐渐混沌无力,就连瞪他一眼也做不到了。

炙热的命火燎过奚茴的鬓角, 即便再小心翼翼也烧断了她几根发丝, 风雨中除了潮湿的阴寒气息, 还有头发被烧的焦枯味道。奚茴极其眷恋地望向云之墨, 细细算来, 他们好似已经分别了许久, 是曾经从未有过的久。

从她离开行云州后,他们几乎每日都黏在一起,从她确定自己对云之墨的心意后,更是无时无刻地将他看紧,生怕有人抢走了她好不容易得来的鬼使。

原来,思念真的能化作深渊无尽的海水,将人吞没。

奚茴的双手终于从无数金丝中抽出,她的身体没有一处不在流血,每一滴血液都从她的皮肤里渗出,浸透了她的衣衫,又被雨水冲入了漆黑的天坑。

她其实早就没了力气,却还是在双手被解开束缚后,用尽全力去拥抱了那团火焰,即便她的皮肤会被火焰灼伤,可奚茴一点儿也不怕。她已经很久没有见到他,很有没有拥抱他了,而经历了那么多道雷霆劈下,肉烂骨碎,奚茴早已没有痛觉了。

她像是虚虚环住了那圈火光,就像是拥抱了她的整个世界,命火无视从天而降的大火,燃烧着她的衣袂与发丝,将她手臂上的皮肤烫得通红。

奚茴的声音沙哑,伏在了云之墨的耳畔,像是得逞的小狐狸,扬起脆弱又得意的语调:“抓到你了。”

她竟然还能对他露出微笑,可云之墨一点也笑不出来。

他浑身上下都在痛,分明灵魂已经离开了躯体,可他仍然能感觉到这抹甚至无法完全凝出外形的灵魂胸腔处,传来密密麻麻的疼,就像是有什么在撕扯着他的心脏。这种疼痛,又因奚茴的笑容扩散至神灵的每一寸,疼得他意识全无,只知道赶紧将她从天坑中救下,脱离那道能让她灰飞烟灭的术法。

云之墨不知事情为何会变成这样,他抱着必死的心沉睡,却又在悲痛中苏醒,待他睁开双眼便看见他用性命呵护的少女,已然被人弄得遍体鳞伤。

这些虚伪的人冷眼看着她的痛,这些高高在上自诩无所不能的神,却在对一个脆弱又无辜的少女痛下杀手!

云之墨扯断了所有困住奚茴的金丝,他的命火像是要与五彩光柱中的神明共沉沦,火龙沿着光柱蔓延,火光在这昏暗的雨幕里逐渐烧红了行云州的天。

云之墨终于能够完整地抱住奚茴,将她带离痛苦。

他感受到命火拖起的少女仿佛就剩下薄薄一片,她身上的血液流尽,四肢枯萎,像是一朵濒死的花,唯有那张脸还是原来的模样,只是上面也沾满了斑驳的红。

云之墨见他将奚茴的衣衫烧破,有些慌张不敢去触碰她,却又不舍得放下她。

他们没离开天坑周围,云之墨也无法带走奚茴。

他的魂魄拼尽全力才冲出了司玄的身体,可本质上他与司玄还未彻底剥离,只要司玄在这儿,云之墨哪儿也不能去。

他看着怀里的少女,奚茴披散的头发湿漉漉地铺了满地,就绕在他虚无的手臂上,一寸寸被火光吞噬,她只要张嘴,身体里最后一丝血液也会从口鼻涌出,从她眼角流下的泪都是猩红色的。

云之墨张了张嘴,痛到极点,竟然一丝声音也发不出。

他不知奚茴还能承受几步路,此刻他就跪在天坑旁,跪在一个高大神明像的身侧,借着那微弱的光看向奚茴的脸,一如当初在晏城捡起她尸体的模样。

灵魂无法泣出眼泪,可奚茴能看见他眼底的哀伤与无措,她本有些报复的快感,此刻也因云之墨沙哑的抽泣而荡然无存,心底溢满了心疼与舍不得。

“别哭……”奚茴的声音像是被刀割破了嗓子,她无力地抬起手,隔着那双猩红的眼,轻轻擦过他的眼角。

雨水穿过命火化作的魂魄,像是无数滴眼泪落在了她的脸上与身上。

奚茴道:“也、别怕。”

云之墨如何能不怕呢?若他此刻有实质的身躯,必是浑身颤抖得像是断了脊骨般沉下身躯。

晏城一役,他已经失去过奚茴一次了。

那时他不曾看见奚茴是如何死去的,只在一片废墟中小心翼翼刨出了她的身躯,那是云之墨此生挥之不去的噩梦,是他经历过最可怕的一日。可如今,原来这世上真正的恐惧远不止当时、当日,远不止等待奚茴苏醒的七十多个日日夜夜。

最可怕的,是云之墨又要一次面临她的死去,而这一回,他再也等不到她醒来了。

他从未有过一次见到奚茴的身体残破得如此彻底,她的身躯如同一具皮包着骨头,在残忍的祭祀下奉献了全部血液与生命,可她如今,难过又爱慕的眼望向云之墨,却还是怀有一丝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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