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次来回,奚茴难得看见了自己的脚。
她微微一怔,还以为看错了,再低头仔细去瞧,的确有一双隐隐约约的脚逐渐现形,像是火光的倒影,却不是。
因为奚茴抬足,那双脚便跟着动。
她有些兴奋,像是无聊终于熬到了头,高兴地感受着拥有脚的畅快,魂魄终于不再是飘的了,而是脚踏实地地,似乎能感受到置放灯盏的黑暗中,有些湿漉漉的冰冷的触觉。
忽而一道银光拍打上她的脚面,奚茴猛然一惊,往后退了半步不知绊倒了什么,直直地跌进了一股温热的暖源中。
天旋地转,头晕目眩。
奚茴轻声发了一句:“哎哟……”
再去看,八座灯盏依旧排在了面前,不同的是她瞧见了黑暗的礁石,瞧见了汪洋的海,瞧见波光粼粼的水面下游过了一道又一道暗影,带着轮回的嬉笑与哀叹。
奚茴怔了怔,手下不知按上了什么,滚烫的,算不得多软,更像是结实的大腿,于是她捏了捏,果然捏到了软弹的肌肉。
身后传来一声轻哼,惊醒了奚茴。
而她方才没有分寸的一捏,也叫云之墨的三魂七魄迅速归位。
他以为他出现了幻觉。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出现幻觉了,守护灯盏的这段时间里,云之墨总觉得他能看见奚茴,就像他漂浮在轮回泉的水面上去感受她的气息一样,幻象编织的梦境能让他在似乎没有尽头与希望的时间长河里,好受那么一点点。
可这还是第一次,奚茴的脸化作了实体,她的身影轻盈地坐在了他的怀中,因力道不小,甚至连带着他左手上握着的第九盏灯都跟着一晃。纤瘦的背骨压上了他的胸腔,放在心口的紫珠贝因有了裂痕无比脆弱,被人轻轻一撞便彻底碎了。
云之墨没敢动,他觉得这幻象太真实了点,真实到……他甚至能闻到奚茴的发香,能感受到她毛茸茸的头顶蹭过他的下巴,激起了他的心跳却封锁了他的意识与灵魂。
直到柔软的小手摸了一把他的腿,云之墨微怔,不可思议地看向左手上那盏明艳的灯,腿上传来了算不上多轻的揉捏,痛觉让他瞬间清醒,再低头去看。
朝思暮想的人白玉似的皮肤在黑暗中几乎发光,她扭过半边身子朝他露出了一张惊愣的脸。
奚茴眨了眨眼,猛地推开了云之墨的脸再往前扑过去,离他远了些。
她习惯性地去摸匕首,摸到□□的臂膀才想起来去看自己此刻的身躯,黑发披散至腰间,她竟浑身赤·裸,什么也没穿!
脸上一热,眸色瞬间冷了下来。
奚茴立刻端起一盏灯朝云之墨砸了过去,瞪圆了一双狐狸眼,怒斥道:“看什么?再看将你眼珠子挖出来!转过去!”
云之墨听见她的声音,立时记起了呼吸,心跳咚咚响个不停,又连忙接住了那盏灯,生怕火光熄灭,再抬眸去看奚茴。
少女双手也不知该捂哪儿,一臂横在胸前,双腿并拢,一手挡在下面。
娇羞的目光带着嗔怒,她问:“你是谁?这是什么地方?!”
作者有话说:
云之墨:什么???老婆不记得我了????……哦,我换了张脸。
(抱歉,最近公司在搬地方,我好忙……)
九夜长灯:十五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幸运的事呢?◎
云之墨的大脑有一瞬空白, 他的心口像是被一把利刃毫无征兆地刺了进去,短暂的冰凉后才传来密密麻麻的痛感。
因为奚茴警惕他,还因为她质问他是谁。
宁卿未曾说过, 九盏灯点亮后,他熬过这漫长的九夜, 得到重塑身躯的奚茴会忘记他, 若她什么都不记得, 那与转世投胎有何区别?
光洁着身体的少女与他第一次见到她时一样, 也是在鬼域中, 也是在黑暗里,同样在一片水泊之上,奚茴的发丝遮住了她大半身躯, 露出修长的胳膊与腿,还有一截柔韧的小腰。她的腕上没有在凌风渡内挣扎出的几可见骨的伤口,肩上也没有在万年密林中被人刺破的伤, 那十八年在她身上留下的大大小小的疤痕, 悉数随着她上一次死亡消失。
云之墨突然觉得恍惚, 头脑昏沉,有些不明白, 此时的奚茴还是过去的奚茴吗?
他动了动嘴想说什么, 张口的瞬间却像是肺腑里的疼牵扯着呼吸一窒,呛入了一口阴风, 传来了阵阵咳嗽声。
奚茴望着面前的男子, 一股诡异的熟悉感逐渐萦绕心头, 尤其是在对上那双眼睛时。
她见他左右手各握着一盏灯, 周围的灯也与她在虚无的黑暗中所见相同。
触碰到实感的第一时间, 奚茴便坐入了对方的怀中, 她的脑海迸出了几个疑惑,又在刹那解开。
她的魂魄由宁卿的神力护着,意识苏醒的第一时间里便见到了这些灯,那这些灯必然与宁卿想方设法复活她有关,这么看来,眼前的人,或许就是复活她的人。
见他还在剧烈咳嗽,像是要将肺腑给咳出来般,那双灯火下紧盯着她的桃花眼因呼吸不上眼尾泛着红,眼睫湿漉漉的,奚茴脑海中的一根弦突然断了。
她放下了护着身躯的手,掌心贴着潮湿冰冷的礁石面,整个人如同猫似的趴在男人的面前,身体前倾,眼神探究,直勾勾地对上视线,吞咽了一下才开口。
“哥哥?”
少女的声音清灵,带着些许不确定,毕竟奚茴记忆中的云之墨可不长眼前这般模样。
云之墨又在听见她这声同时,猛地逼着自己停止咳嗽,憋闷的胸腔传来阵阵酸涩,他忍者喉咙的痛痒,启唇唤了一声:“小铃铛。”
奚茴眸色微亮,震惊的目光于他身上来回打量,又伸手去抓云之墨的袖袍。
墨色的衣衫上没有任何花纹,如同绸缎似的滑腻,可触手碰到的却是鬼域中不曾拥有的温暖,甚至带着些炙热传达奚茴的手心,不过片刻便叫她的指缝里出了薄薄一层汗。
云之墨没有给她时间让她细细去探究,他在听到奚茴叫他哥哥的那一刹便放下了手中的灯盏,握住少女纤细的手腕立时将人拉入自己的怀中。
滚烫的手掌贴上微凉的脊背,另一只有力的手臂箍着纤细的腰,宽大的广袖盖在了奚茴微翘的臀上,将所有寒冷都阻隔在外,顿时让她的身体重新温暖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