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月派的林掌门在石子路上来回踱步。
他满脸愁容,手心冒虚汗,有弟子进来,他听了弟子禀报后,脸带喜色,又有些紧张:“好,找到了就好,快去给仙……给净儿倒杯茶,记住,不得冒犯!”
“务必要尊敬。”他忽视弟子古怪的目光,小心翼翼叮嘱,“像对我一样,不对,像对卦圣一样尊敬,不!要比对卦圣还尊敬!万万不能冒犯他。”
他记起昨日,林净在屋子里睡醒时的场景。
林净是他和夫人唯一的儿子,可惜先天不足,生下来就痴痴傻傻,他和夫人求遍天下神医,也寻不到治疗之法。
直到三年前,望月派先祖,卦圣林守偶然下仙门,看见这孩子,亲自为他算了一卦,才知这孩子是天残之相,这一生注定痴傻短命。
林净只有二十年寿命,而他今年已经十九岁了。
夫妻两人心如刀绞,一边翻遍古书寻破解之法,一边仔仔细细照顾林净,给他灌下各自续命丹药。
两人日日担忧惶恐,生怕哪天早上醒来,林净就已经呼吸停止,撒手人寰,夫人日日以泪洗面,几乎已经被折磨得神志不清了。
然而,就在昨天。
他去净儿寝居里时,净儿已经起来了,他临窗站着,长身鹤立,看窗外的一枝枯萎海棠。
林掌门历来知道,自己这儿子生得好看。
但林净一直痴傻单纯,任何人看见他,第一感觉都是天真,可是,昨日他看见林净时,却陡然从他身上感受到几分温和疏离。
他走进时,有些奇怪,心中又惊又惧,生怕净儿魂魄不稳,遭魔物夺舍,掌心灵气浮起。
窗边的小儿子却偏头看过来,眸光极温和。
林掌门心里一惊:“净儿?”
林净很轻很轻地笑了一下:“你是这孩子的父亲?”
“本尊在等你。”
仙门里的人很多,但能自称本尊的只有一个人。
——仙门首座,容涯仙尊。
像是有一地惊雷炸开。
林掌门心中又是慌乱,又是欣喜。
慌乱在,有人占了净儿的身体;欣喜在这个人是容涯仙尊,仙尊是正道化身,是天下第一等慈悲,绝不会做出对仙门弟子不利的事。
林掌门双目含泪,几乎哽咽,他跪地叩拜:“求仙尊、求仙尊救救我儿。”
林净似乎怔了一会儿,颔首:“自然应你。”
“借令公子身体一用,待归还之日,本尊替你达成心愿。”他温和道。
一语落下,眼前人早已不见。
秋风灌入,窗外,枯萎海棠孤零零立在院子里。
林掌门恍惚良久,才从惊慌和欣喜交织的情绪中反应过来。反应过来时,后背已然被汗水打湿。
中年男人回到夫人的院子里,抱着病弱的女子,浑身颤抖,失声痛哭了一场,恍恍然如抓住一棵救命稻草。
秋风萧瑟,日头高悬。
林掌门看着红彤彤的圆日,长呼一口气,压抑住心里的紧张,抬脚朝林净在的正厅走去。
正厅里。
林掌门刚踏过门槛,就看见一青年立于正厅中央,身姿挺拔,气质清雅疏离。
桌上茶水未动,茶盏边扔着一个云镜。
林掌门看见云镜上接连不断冒出来的消息,有些惶恐。
他猜测仙尊定然是被云镜的消息吵得厌烦了。
他昨日太激动,还没来得及吩咐弟子们,不要去打扰林净,林净心智不全,一直活在望月派长辈们的视线里,他陡然失踪,自然惹很多人心焦。
他俯身长拜,语气颤抖:“仙尊恕罪。”
容涯温和道:“起来吧。”
他又吩咐:“不要再让任何人打扰本尊。”
林掌门应是。
容涯拈了拈指尖。
他记得,他当初吩咐机关雀,要给他找个和袖袖扯得上关联的身份,然而,他看这望月派的小少爷,和临云宗的大小姐,也不像什么有关联的模样。
他正要问,却见林掌门唇角蠕动,像是想求他什么事又不敢开口。
容涯眉梢带笑,语气温柔:“何事,直说罢。”
林掌门再拜:“仙尊,内、内子思念净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