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衣少年看她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心中愠怒,他抿唇,道:“不可以。”
清冷的话在蔺绮耳边响起,蔺绮隐约察觉到少年的言语中的恼怒,却不明缘由,她问:“为什么不可以啊。”
容涯亦侧眸望过来,看着少年神色清淡。
少年哑了一会儿,他有些厌烦,哪有为什么,他怎么知道为什么,看见蔺绮和这个未来的自己共处一室还毫不设防的时候,他就是不高兴。
尊贵的化神少年顺风顺水那么多年,说什么话都有人捧着供着,哪怕有话接不下去,也有一堆人争着抢着来递台阶。
这里却一个供着他的人都没有,眼前两个人,一个修为高得神秘莫测他打不过,另一个他得供着。
一个问题卡住他的脖子。
蓝衣少年烦躁垂眼,理了理霜蓝袖摆,洒金苏子叶在白光下愈显清贵。
他薄唇轻抿,良久才想出个理由:“没有被褥,睡觉会着凉。”
这句话说完,他自己都觉得荒唐,蔺绮都筑基了又不是凡人,扯这种理由委实没道理。
他说完不自觉避开蔺绮的注视,不经意扫过白衣青年,他的目光定住。
这一刻,他的心中忽而生出一丝难言的愉悦,蓝衣少年眉眼轻垂,散漫笑道:“你没灵力了。”
……我是不是可以杀了你啊。
哪怕他只是一缕分神,也是化神,看出容涯没灵气是一件相当容易的事。
蓝衣少年语焉不详,容涯却听出他的潜台词。
他温声笑了下:“你试试吧。”
试什么, 怎么试?
他们在说什么。
蔺绮从软榻上坐起来,睁着一双乌黑明亮的眼睛,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游移, 直觉告诉她, 此时此刻的氛围有些许僵滞危险。
她思忖了会儿, 也捋不清前因后果,只觉得他们似乎不合。心中又疑惑,自己不喜欢自己这种戏码,怎么会出现在姐姐身上。
姐姐已经何其好了, 少年时天纵奇才意气风发,如今温柔雅训恩泽众生,无论从哪方面看, 都是无暇美玉神仙中人, 有什么不好的, 她就很喜欢姐姐。
不明白, 真得不明白。
蔺绮抱着那件霜白氅衣, 下巴埋在毛茸茸的氅衣领子里, 无声观察二人。
容涯一句话落下,蓝衣少年立于原地没有动作。
他靠的不是夺舍,本就是个类似幽魂似的生灵。
今夜在诡雨里淋了些许时候,他身形消减了些, 鹤骨松姿,黑发带水,身影愈发的淡, 那双薄蓝幽深的瞳孔如玉般, 细细盯着案首的白衣青年, 眸中露出些探寻的意思。
这人说话如此无所畏惧, 倒让少年心生不确定。
主体自然不能杀,杀了他自己也得死。
如今的问题,单看他是主体还是分神,他记起青年从始至终的从容姿态,哪怕他刚进来时,为了试探喊尊主,青年也八风不动理所当然应下。
倒是难以判断。
不过……分神不会自己恢复灵气,他只须等待一会儿,就知道眼前这个人是不是主体了。
蓝衣少年在一侧站着,内心思绪交织,容涯却并不在意他出不出杀招,青年嗓音温和,对蔺绮说:“困了就睡觉吧,机关雀再飞一会儿,就到琉璃台了。”
他将蔺绮安置好,看着睡眼惺忪的漂亮小猫阖眼,拍拍她的脊背,将她哄睡着了,才腾出空来,关注一下十六岁时的自己。
“还没决定好吗,”青年莞尔问道,他垂眸,将棋子摆好的阵移到一侧,语调散漫,“生亦何欢,死亦何苦,我却不怕死,单看你想不想了。”
少年眼睛微眯,手指紧了紧。
容涯轻笑了声,从芥子里拿出一套完整的棋盘,他抬眸看眼前高高在上审视自己的化神少年:“站着不累么,坐吧。”
他说完,躬身弯腰咳了几声,长睫颤抖,霜白袖摆上又染血。轻柔的光晕中,青年脸色苍白,好像即将消融的雪。
他垂首,修长的手指叩着案角微微攥紧,他咳了一会儿,沙哑道:“劳烦,在袖袖身上设个隔声屏障,不要吵醒她。”
蓝衣少年不能容忍他一副掌控一切的姿态,他越看越觉得,这人和他一样,只是个分神。
——他的灵气一直没有增长。
但听见这句话,他还是放出一道浅蓝色灵气,将蔺绮包裹其中。
蓝衣少年坐在他对面,霜蓝袖摆在祝草碎的光晕下,愈添高寒清贵,他没说话,一直高高在上审视着眼前的白衣青年。
注意到一侧棋子摆成的阵,少年情不自禁对未来的自己生出一丝好奇,他薄唇轻启,问:“你还修阵,这是阵法?”
容涯嗯了声,拈着一枚青碧玉棋子,在指尖摩梭两下:“你知道么,一草一木,一花一石,棋子、木签,这些都能拿来作阵。”
他看少年:“闲来无事,手谈一局吧。”
注意到少年戒备的模样,容涯眉眼轻弯笑了一下:“你想知道的事需要时间,干坐着总归无趣,再者,你对未来的自己不好奇吗。”
少年眸光一闪,他拈了枚白子:“我问什么,你都会告诉我吗。”
容涯颔首,做出个请的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