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问:“还有吗。”
容仪章回道:“不让看了。”
容仪章又重复:“那位白衣前辈不让看了。”
蔺绮眨了眨眼睛,昼光落下来,红衣少女的容色被映得愈发冷白瑰丽。
倘若是姐姐安排的,那她应当不必再在这件事是费心思了。
江白薇只是一个可怜的献祭材料,姐姐救了她,她离开了,就这么简单。
蔺绮站在空旷静谧的街巷上,抬眸往天上望,城外云霞如火烧,浓浓烈焰接连不断升上长天,如水幕一般的结界上,出现一条细小的断口。
魔潮还没有退。按照先前的规律,这一场魔潮的主将应当是合道境。
合道,在秘境外都是长老中的翘楚了。没人能杀了主将,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但真正让蔺绮在意的是,离秘境结束还有半个月左右的时间,是否还会有下一次魔潮,倘若有,主将应当是化神。面对化神,城里的人,和参加仙门大比的所有人还有活路吗。
蔺绮转而又想,倘若这一从魔潮一直不退,下一次魔潮是不是就不会来。
街上凄清萧条,蔺绮站在街上格外显眼,她正思忖着,一个矜贵的声音落下来:“蔺大小姐。”
蔺绮抬眼去看,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一样,忽然有点想笑。
“嗤——”一道鲜血飞溅而出,溅到年轻人脸上。江梅引抽出剑,一个眼神都没给倒地的魔物,横剑一扫,青绿剑气如长龙般在魔物群里冲撞。
周遭都是密密麻麻的魔物,只有江梅引身边,空出一块圆形空地,圈边有剑气阻挡,任何试图进来的魔物都被江梅引毫不留情斩杀。
圈内正中心,站着一个身穿青绿色锦裙的女子,柔顺乌发顺肩垂下,一直垂到纤纤腰肢。
她怀中抱着一个深蓝星盘,单手握云镜,微微垂眼,目光无处着落,清润的眸子中,再一次浮现出些许深思和迷惘。
卦修很脆弱,公主殿下尤甚。
她身姿单薄,气息微弱,魔物上来咬一口估计就死了,偏偏还总喜欢走神。
她刚刚还在诛魔,回了个云镜,又掉线了。
江梅引又杀了一只魔物,回首睨了容仪章一眼,看她呆呆怔怔的模样,并没有说什么,显然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公主殿下。
他回头,剑招流利,继续扩大安全圈。
容仪章对外界一切全然不知,依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她一直在想刚刚跟蔺绮说的话。
在云镜上,她对那两个人身份的描述意味不明,用的一直是含混不清的代称,但她或许知道那二位的身份,只是不敢那样称呼。
她知道穿白衣的那一位是容涯仙尊,至于另一位,仙尊称他为林守。
——卦圣林守。
世人供奉容涯仙尊这么多年,除了他尊号容涯,剑术可移山填海之外,一概不知,他神秘得像一阵虚无缥缈的云烟。
若非书册上真有记载,真得有人用请神符请来过容涯仙尊,仙门几乎要以为,仙尊只是他们臆想出来的精神寄托,世上并不存在这样一个人。
但卦圣不一样,卦圣闲极无聊时,会去望月派开坛讲课,兴致来时,也会跑到人间到处算卦,世人对他的形象要清晰许多,林守是卦圣名讳这一点,在卦修之间并不是秘密。
容仪章眼帘轻垂,尘沙迷住她的眼睛。
她想,蔺绮那么聪明,必然已经从她的话中,知道云舒院里的人是谁了。
那她也不算隐瞒。
蔺绮给她发云镜,让她观察云舒院之后的第二天,魔潮便又一次到来了。这一次的魔潮主将是合道,没人能杀了它,保护春水城的结界也破开了一个小缺口。
这几天,无论是秘境的原住民,还是他们这些外来者,心中或多或少都有阴霾。云舒院中,却依旧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
云舒院中,草药气息清苦冷涩。
容涯仙尊一身霜白,如松如雪。
他时常在阳光下晾晒药材,有时又在开着窗的书房里,写一些她看不懂的剑招心法;黑袍青年有时也在,这是卦圣。
仙尊晒草药时。
卦圣就在一边问:“你什么时候死。”
容涯仙尊垂眸,散漫一笑:“你死了本尊都不会死的。”
有时卦圣又会问:“祖宗最近似乎在干一件大事,她总是不吃饭,怎么办啊。”
容涯仙尊就说:“这是你应当考虑的事,你若是连这种小事都做不好,就以死谢罪。”
……
诸如此类的话,还有许多许多,但容仪章都只是听个囫囵,哪怕她有草木升灵,但在容涯仙尊和卦圣面前,也必须处处小心,一个不慎就容易被发现。
容仪章监视了云舒院几日,只觉得比过去二十几年过得都累,一番折腾后,对草木升灵的掌握力倒是高了不少。但面对这二位仙门至尊的存在,他们的话她也只能听个囫囵,并不敢真得把神识放在他们近处,生怕被发现。
但如今回过神来,细细一想,或许容涯仙尊早就发现她了,让她看的,也不过是些微末小事而已。
容涯仙尊喂鱼、晒药、写剑谱,她用草木升灵在暗中监视。
日子本来就这样相安无事,直到有一日,昼日晴好,地上铺满了金灿灿的落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