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是风声、歌声、水流声,有人抱着伞走过,有人提着花灯,四下喧嚷热闹。
蓝衣少年长睫垂下,月光洒在睫毛上,眼眸中投下一层浅淡的阴翳。
他于是知道了。
——蔺绮是他深深喜欢的人。
是世上最好的人。
他看见她就开心,他甘愿为她赴死。
她赤诚善良也好,虚伪冷漠也好,她都是世上最好的人。
是天下第一等好看,第一等聪慧,第一等光明的那种好。
此时星月朗照, 灯影错落。
近处檐角的花灯被风吹地旋转不止,轻柔的光晕落在蓝衣少年的眼睛里,他的心也跟着柔软起来。
心境如拨云见日般, 豁然开朗。那些往日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和沉浮青涩的少年心事, 终于在此时落到了实处。
周围嘈杂喧嚷,他背着蔺绮,走在人来人往的街巷上,只觉得心情都柔软明朗起来。
原来这是深深的喜欢。
他再小一些的时候, 临云宗里,他的小跟班们经常来找他哭诉,说哪个师妹或师姐又丢掉了他们的定情信物, 哪个女孩子又和他们吵架了……
凡此种种, 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这些人却能做出仙门将死的派头和气势, 说到情深处, 甚至抱着他的大腿以头抢地嚎啕大哭, 少年仙尊真得很不明白。
这种事他惯来是不理的,只有吵到他吃饭的时候,他会对地上的人说一句:“她做了让你难过的事,你就约她去试剑台比试啊, 打赢她出口气不就好了。”
地上的人就一把鼻涕一把泪地看着他,委屈地说:“可是我喜欢她,小师叔, 你不懂, 她单单说讨厌我, 我就足够难过了, 怎么可能和她上试剑台,打不打得赢再说,万一她受伤了或者更生气了怎么办。”
少年仙尊便很茫然。他确实不懂,他只想把这些人剖开看看,这所谓的喜欢究竟是什么东西,这些人怎么跟中蛊了一样。
他有心想劝他们去找医修看看,转念一想,看医修挺贵的,他们肯定会来找他借钱,他的钱都拿来养剑买衣裳了,手头委实不大富裕,遂作罢。
后来这样的事见得多了,他渐渐就习惯了。
他只是不明白,既然喜欢是这样深刻入骨的情感,为什么这些人会如此简单地喜欢上一个人,难道这是一件很容易的事吗,倘若是,他为什么从来没喜欢过什么人。少年仙尊也不明白,当一个人有心上人的时候,为什么心上人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会左右他的悲喜。
古怪,当真古怪。
他素来以为,喜欢一个人难如登天,比破镜化神还难,比飞升还难。
如今看见蔺绮,恍若凉水浇头醍醐灌顶,才知道这是件顺理成章的事。
林清听见到蔺绮,就是会轻而易举、顺理成章地喜欢她,见到就喜欢,怎样都喜欢。
他想到这个,又觉得喜欢蔺绮是一件很值得骄傲的事情,无意间抿唇,矜持地笑了下。
蓝衣少年走过松云庭的参差高楼。
鲜红纱绸一条一条系在窗格上,顺风而摆,张扬又耀眼,像扬起的旗幡,为夜晚平添一种光怪陆离的美感。
雕花灯笼散发着暖色的光,照亮了飘扬的红纱,和少年清艳的眉眼。
蔺绮指节微曲,不经意间碰上少年的喉结,她安静瞧了他一会儿,轻轻笑起来。
少年问:“怎么了。”
蔺绮嗓音软和,声音很小,像一阵风,说:“我的师兄实在貌美。”
少年垂眸,长睫眨眨。
身上刀割一般的疼痛让她神思错乱,蔺绮有点分不清今夕何夕了。
她细眉压平,抬眸看着少年端艳漂亮的容色。
少年姐姐可能没有意识到,他刚刚一直在笑。
月光落下来的时候,蓝色的绸缎上便闪着金粉,他眉眼弯起浅浅的弧度,薄蓝眼眸中落满星子,好看得让人心动。
她指节勾着少年一缕黑发,忽而想起之前在话本里看过的故事:“师兄,你到过人间的皇城吗。”
蓝衣少年道:“没有。”
“我也没去过,但是我在话本里看到过,”她语气软软,眉眼弯起,“人间有科举,科举殿试里最好看的人会被点做探花。”
蔺绮侧枕着少年的肩,看他瑰丽清润的眼睛,呼出的热气喷在少年脖颈上。
“若师兄去了人间,肯定是探花一样的存在,是最好看的探花郎,然后被公主看上,扶摇直上,青史留名……”
“蔺绮。”少年喊她。
“嗯?”温软上挑的声音,蔺绮蹭蹭少年冰凉的下颌,眼神迷茫,看着很不清醒。
蔺绮说他好看,他很高兴,然而被公主看上这等荒谬的言论,着实不怎么动听。
蓝衣少年紧紧抿唇,下颌紧绷,纠正她的胡思乱想:“无论我能不能做那个好看的探花,我都已经青史留名了,也不需要被公主看上。”
少年仙尊地位尊贵,恣意张扬,怎么看都跟可爱不搭边,蔺绮看他认真纠正的样子,莫名地觉得他可爱,蔺绮说:“话本里都是这样写的。”
蓝衣少年下意识皱眉,骄矜的目光明明白白代表了一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