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晓,只要是说出孟青竹的名讳,便会触及沈知节的逆鳞。
沈知节神色冷冷地看着他,目光犹如一条在黑暗中伺机而动的、冰冷的蛇。
“我可不记得我曾应允你,惦记我的妻子。”
牧如景站在一旁,声音微微颤抖,桃花眼中是喷薄而出的怒意。
“我如何不该过问?”
他是为孟青竹才留在此处的,凭何不予许他过问孟青竹之事?
若不是为了孟青竹,他又如何会为沈知节做这么多事?
牧如景想起孟青竹死之前的惨状,他神色中含着几分悲伤,像是会想起当初骇人的场景,蓦然脱力坐在身后的椅子上,双手扶额,好似在哀求沈知节。
“沈知节,为何…为何事到如今你还不肯放过她?”
沈知节闻言神色有几分诡异,他大笑起来,状若疯癫,却又突然止住,他起身走到牧如景面前,轻声问道。
“我问你,我若放过了她,谁又来放过我?我还有能回头的路能走吗?”
他们二人自然都知晓,只有那个活着的人才最是痛苦的。
牧如景说。
“烟儿,已经知晓那件事了。”
“你可知纸是保不住火的。”
因果
沈知节为了她, 牺牲了无数无辜之人的性命, 自然没有回头路可走。
牧如景自然知晓。
他们修道之人皆念因果循环,生于世间的种种,皆覆于其上,无可避免。
沈知节听到牧如景说出“烟儿”之时, 他指尖蓦然收紧。
“她知晓, 又能如何。”
旁人不知晓,牧如景却比任何人都清楚, 若是为了孟青竹,沈知节这人究竟能狠厉到何种程度呢。
他甚至能牺牲自己同孟青竹的女儿。
从前他不是没有这般想过, 只是牧如景拼死拦下来了。
那时牧如景将尚在襁褓中的沈若烟护在怀中,他本就不修剑道, 自然难敌沈知节的一招一式。
沈知节手中握着剑, 抬眸冷冷的盯着他。
牧如景浑身上下都是伤,却还是要拼死护住怀中, 孟青竹唯一的血脉,他愤怒至极, 朝沈知节喝道。
“沈知节, 你所如此,那孟青竹便白死了!”
“你究竟有没有心?连自己同她的女儿都能牺牲!”
沈知节闻言却没有丝毫的悔过, 只是在牧如景提起“孟青竹”三个字时, 他眼眸中才多了几分微微闪烁的光,却又顷刻间被掐灭了。
沈知节薄唇微启,好似觉得牧如景所言字句好笑至极。
立于寒风中,风猎猎吹着墨色裙裾, 他声音薄凉。
“我为何, 不能牺牲她?”
他犹如从地狱中爬出来的恶鬼, 声音阴冷极了,步步毕竟,已然站在悬崖边缘的牧如景。
怀中女婴的哭声刺耳,裹着崖边刺进骨髓的寒风,诡异极了。
“当初她将我一个人留在此处时,就该想到我会这么做,我明明…我明明更希望活着的人是她。”
沈知节的身影被冰冷的月色拉长,立于崖边,他的声音冷极了,丝毫未曾有情绪的起伏。
“以命换命,这是她亏欠她母亲的。”
牧如景看着眼前神色冷漠的沈知节才想起。
沈知节年少时起,便是修道界中声名显赫的剑道奇才,他受其师重视,同门爱戴,在旁人眼中自然也极其出色。
成为剑道奇才的代价又是什么?
是牧如景亲手为他斩断的情根。
那日山门外雨声凄凄,牧如景将噬魂钉钉入他体中后,再将少年情根拔除,那情根血淋淋的,连牧如景都是第一次见,他颤着手将那鲜活的情根握住。
高台上痛得将唇咬得血肉模糊的少年,身上钉着噬魂钉,他虚弱极了,却还是咬牙切齿同牧如景说。
“毁了他。”
御云峰山门外的长阶,雨水凄然,滚滚而下,薄雾描摹着水墨远山,檐上青瓦,江行孤帆。
这便是世道中为人所论、为人所困的因果轮回。
在后来的许多时日中,牧如景甚至还能想起,当初沈知节同他说“毁掉他”,空旷的高台,被钉在其上的少年,那日的画面还会不停地,在他脑中回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