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睫影低垂,“我这样……给你造成困扰了,是么。”
簪缨收起笑色,清澈的眸光看向这名俊逸无缺的郎君,正色坦然道:“是。”
檀依的心轻轻一颤。
“我很感激表兄待我的好,”簪缨语气恳切,“一向视表兄如亲兄,我真心愿你早日觅得良缘,寻到属于自己的幸福。”
檀依在簪缨直白的话里,有些难过,却很快抬头道:“我知道了。以后不会如此了。”
“你——”
“你……”
二人同时出声,簪缨是心里过意不去,檀依则轻轻捏住一根手指。
他想让自己留给阿缨的印象潇洒一点,声音却仍不免发涩:“还在等他啊。”
簪缨眼神有一瞬失焦,如风雾散,眸光已全然软了,却出乎檀依意料地摇头。
“我没有在等啊。”水蓝衣裾的少女笑意满盛,“我很忙的。”
她不是夕下珠帘,吟诗怀想的春闺女,也不是攀门倚望,缝衣思君的小女娘。
她很清楚,她和小舅舅分别后,两个人都在拼命地抢时间。
小舅舅要抢在身体垮下之前驱逐北胡,她要赶在他毒发之前找到解药。他们背对而驰,脚步一刻都未停止过,为的却是用最快的速度飞奔到彼此身边。
她从未觉得苦过。
因为小舅舅是甜的。
想他一次,和舔糖一口于她而言没有任何区别。
檀依入神地凝望女子的神情,眉心慢慢舒展开。
他由衷地替她高兴。
从江南来的年轻郎君笑着道声好,说着分寸得当的叮嘱:“也不要太忙了,有些事不妨放手叫底下人去做,保重身体要紧。”
“嗯。”
二人又说了几句京中的形势,檀依起身告辞。
他来时
如沐春风,到了临走,一点也不拖泥带水。簪缨送到驿栈外,目送那道润质如玉的身影,不再回头地登上马车,离去。
她忽然觉得哪里不太对。
他来,只是为了看看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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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何非要我嫁给檀依?!”
南朝,建康皇城,毓秀宫。
一道娇蛮的少女声音传出重重纱幔:“要本公主联姻一个见都没见过的商户子,还是螟蛉子,岂不可笑!”
五公主浈和在母妃的殿内大发脾气,把臂上的纤髾挥动得犹如舞龙,气得喋喋不休:
“皇兄已经是太子了,阿母您贵为贵妃,我是太子胞妹五公主,为何还要受那些大臣的摆布!他们、他们还要把王家的女儿塞给皇兄,他们难道不知道皇兄喜欢顾……”
“小五!”一声温婉却严厉的声音喝断浈和。
梁贵妃先向四旁扫视,幸而殿中皆是她心腹,而后压声斥责:“你若想让你口中之人死于非命,就尽管胡言!”
浈和被母妃的话吓白了脸,眼泪含在眼眶里打转。
之前晋帝被废后庾氏伤透了心,立李星烺为太子,却并未晋其生母萧氏为后,而是抬为皇贵妃,赐凤印与全套仪仗,总揽后宫之事。
萧氏乐得不搬去显阳宫,依旧住在毓秀宫中。
“母妃……”
浈和见母亲真的生气了,可怜巴巴地伏在她膝旁,低低饮泣,“我只是想不明白,为什么我们皇室没有尊严……”
梁贵妃怜惜地抚着女儿头发,不知该如何回答她的话。这时,门口响起太子到来的传报。
梁贵妃抬起头,让侍女先领小五下去。
兄妹俩在殿门处错身而过时,李星烺看清了皇妹哭红的眼。
他仿佛知道是因为何事,不由驻了足,露出无能为力的歉疚表情,抬手轻抚了一下浈和的肩膀。
“烺儿,”梁贵妃屏退宫人,眉心微凝,“外头可有事?”
李星烺走近施礼,低声说道:“母妃也知,孩儿这个太子只是空壳,六部的事都避着我,是太傅私下告诉孩儿说,丞相欲以父皇之名,拟调荆州军部北上,驻扎在禹州之北,北府军之背,名为助力,实则……”
他未深说,可连梁贵妃这个不问政事的深宫女子听了,都立即想明白——这分明是要对大司马的部曲两面夹击。
梁贵妃不由容色惨淡。
“仗还没打赢,便想着节制了吗。”
神州陆沉百年,汉人屈居于江左一隅已有数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