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即,她拎起钥匙串,拨弄了一下挂着圆扣中的小铃铛。
铃铛陡然发出阵阵脆响,清脆悦耳。
她刚做出要将铃铛拆解下来的动作,余光就瞥见神龛小门里倏然跳出来一个小物件,落地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方渺将之捡了起来。
这是一只纸叠的小青蛙,通体的红。
她轻轻地将纸青蛙捏在手心里,作势又要去摘铃铛。
就在这时,小门里又吐出一抹黑影。
是一只千纸鹤。
方渺算是看明白了,心里有些想笑,脸上却淡淡的。
她的声音清亮如泉,说话时却喜欢拖长音,听起来很是漫不经心。
“咦惹……你不喜欢铃铛吗?”
◎有点调皮。◎
萧氏主宅。
东院的卧室里一片寂静。
几个中年人互相打着眼色,却没人出声,直到屏风后头走出来一个眉眼忠厚的佣人,几个人才围上去,纷纷开头问道:“太爷身体怎么样了?”
“人醒了没有?”
佣人还没说话,屏风后头就传来一道苍老的声音:“醒着呢,也死不了,你们少来烦我,我饭都能多吃两碗。”
几个人脸上浮起几分尴尬和不忿,其中一个中年贵妇人忍不住抱怨起来:“太爷,您到底打的什么主意?好端端的……怎么操办起萧先生的婚事了?您是没瞧见,这才几天啊,那个方家扯着我们家的大旗,在外头狐假虎威那样儿……”
“是啊,萧先生是咱们家的家神,能跟活人联姻吗?会不会破了风水啊?”
“那方家的姑娘才几岁?到时候怎么喊人?真把她供起来呀?”
“万一触怒了萧先生怎么办?”
要知道,萧氏有许多萧先生,萧太太,但能被他们齐齐尊称为‘萧先生’的只有一个——那便是萧氏供奉了百年的氏神。
其中详细内情,只有萧太爷知晓,众人只知道‘萧先生’曾是萧家的嫡系血脉,死后不肯轮回转世,吃了族人的供奉,就这么长久地留了下来。
自从有了这位氏神保佑,萧氏便迅速崛起,蒸蒸日上,如今风光无二。
众人七嘴八舌,各怀心思,吵得萧太爷脑袋疼,咳了两声,扯着嗓子叱道:“这事轮不到你们操心,家里少了你们吃还是少了你们穿?还是少了你们的分红?”
“别怪我没提醒过你们,不要耍什么小手段。萧先生庇佑家族百年,这是他的大事,若是……”萧太爷从屏风后走出来,话没说完,重重地哼了一声。
他头发花白,满脸的褶子,眼神却锐利精明,看不出是个百岁老人。
百年前,萧家那场灭门血案轰动一时,上下百余人,嫡系只留下一个活口,就是当时的萧家大少的独子,萧枫。
时光流转,百年光阴稍纵即逝,稚童也成了老人。
萧太爷说话很不客气,闹得外头几人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很是不满地离开了。
屋子里又安静了下来。
良久,萧太爷长长地叹了口气:“哎……”
他没了休息的心思,披着一件外裳便往屋外走去,这宅子建造得跟园林一样,他穿过一条条长廊,往宅院的中央走去。
宅子的中央是一圈又一圈的回字廊道,好像要把什么东西困在里面一样。最中心处,屹立着一个古怪的建筑,乍一看,极像是一座墓碑。
走近了,便知道那不是墓碑,但也差别不大。
这是一座高耸的门楼式神龛,建造得很气派,像一栋独立的小楼。门前,一左一右分别摆着大香炉,里面蓄满了香灰,灰白的香烛烟雾袅袅升起。
小楼没有门扉和窗玖,仅用一帘帘红色帷幕遮住了人的视线。
夜风萧瑟,将帷幕一角拂起,里面黑洞洞的,叫人看得心口发麻。
这座宅子不是曾经发生血案的凶宅,而是后来建造的,大多萧家人不住这头,只在进行祭典时才来一趟,平日里很是冷清。
萧太爷燃了一炷香,烟雾模糊了他布满沟壑的面容,也遮掩了他复杂的神色,他望向帷幕背后的黑暗,似乎在看着什么人。许久,他才自言自语道:“您已经不是这世间的人了,为什么突然……要娶方家的姑娘呢?”
对此,他也是不解的。
庭院里寂寂无声,夜空中的下弦月宛如一柄锋利的匕首,散发着寒冷的光,好似正等着要割开谁的喉咙。
萧氏主宅位于边郊,背靠阴山,夜风凉飕飕的,萧太爷在外头站了一会儿,压不住嗓子里的干痒,又咳嗽了几声,才缓缓转身离去。
就在萧太爷背过身时,又起风了。帷幕被风撩起来了,月光趁机透进神龛,映出了一抹若隐若现的身影。
那是个年轻男人,发丝银白,与月光同色,看起来冷冷的。他整个人都是苍白的,没有一点点血色,长相极其俊雅,瞧着二十啷当岁,可那双深邃的眸子里却透出一股浓郁的死气。
萧太爷似是察觉到什么,回身看了一眼,什么都没看到,只好摇了摇头,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被风送得很远。
“二叔……”
神龛孤零零地立在四面回廊之中,周围是幢幢的山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