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渺就瞧见那两只白净的脚丫子缓慢地往被子里缩,像是怕惊扰了谁似的,动作格外慢,格外轻。
足足花了两分钟,才把脚严严实实地藏进被子里。
方渺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勉强压下了这阵难以安放的爆笑,凑到他耳边,用气音说:“我是吓唬你的啦,谁叫你不理我。”
“萧玉随。”她唤了一声,心里有些说不出的酸楚。
原来他是这样一个怕鬼的人啊,可后来却……
方渺忍不住伸出手,就像曾经萧玉随捂住她的眼睛那样,也轻轻地捂住了装睡少年的眼睛。
她感到睫毛在掌心骚动,痒意顺着手臂蔓延开来。
方渺的眼睛眯起来,嘴角弯弯。
……真好,是热的。
◎你看风景,我看你。◎
翌日, 大早。
天光大亮,屋外的老树枝头停歇着几只雀鸟,啾啾地叫着,清脆且婉转, 唤醒了一座城。
饭桌上, 萧玉随悄悄打了个哈欠,困得不行。
坐在对面的萧玉堂举起筷子, 虚指了一下弟弟眼底挂着的两抹雪青色, 神色古怪地问他:“你是不是半夜偷摸跑出去做贼了?”
“……”萧玉随顿了一下,摇摇头, 言简意赅地吐出两个字,“没有。”
萧玉堂没多问, 男孩子大了总是有自己的心事和小秘密, 他边吃边交代:“今儿中午我去望月酒楼谈事,那里的烧鹅很有名, 要不要跟我一起去?那里沿河,最近要办河灯节,还挺热闹的……”
不成想, 萧玉随干脆利落地再次摇头。
萧玉堂打趣道:“哟,有安排了啊?是不是约了女孩子?昨天不是还说你没……”说到一半,他就见对面的少年目光忽地往自己身后移了一下。
萧玉堂也下意识地看过去。
身后,门扉大敞。
空荡荡的, 一只飞虫都没有。
萧玉随垂下脑袋, 用筷子戳了戳碟子里的小笼包,说:“反正, 我也有正事要做。”
……
萧玉随所谓的正事, 其实就是满大街乱转。
临近正午时分, 老街巷尾。
他终于找到了昨天遇见的那个天师。
那人的算卦摊子一如既往的简陋,此时正盘膝坐在地上,这回倒是没捧着旧书看了,而是举着罗盘,满脸凝重。
凑近了,萧玉随听见他正喃喃自语:“不对,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没道理会招错啊。”
又见他摇着头,收拾起这零星家当,似乎打算离开,连忙上去拦住:“这位先生,我是昨天的……”
“哦,昨天算姻缘的那位。”方天印对这位出手阔绰的少年有印象,况且那卦象也令他隐隐心惊。
得知方天应要去吃饭,萧玉随很主动地请他吃饭,并在饭桌上将昨天撞鬼的事情和盘托出。
“嗯?你能看到鬼?那女鬼还纠缠于你?”方天应正吃着,似想到了什么,又问,“她长什么样?”
萧玉随刚提起话头:“她……”
就被方天应打断了。
对方瞥向饭馆门口,语气很是稀松平常:“是不是那个人?”
萧玉随回头。
方渺站在门外,朝两人挥了挥手。
日头正毒着,但她感受不到炎热或寒冷,于烈日下,整个人像是发着光,挥手时,被一个个进出的行人穿过,画面极其荒诞骇人。
萧玉随:“……是。”
方天应仍在思索昨天招魂失败的前后因果,却始终找不到答案,便朝门外那抹相隔甚远的生魂招了招手。
方渺看到,随后指了指自己,发出一个询问的表情。
方天应无声点头。
萧玉随看着两人一来一往:“……”原来你俩认识啊?仔细一看,眉眼似有两三分相似?
见萧玉随终于正眼看自己了,方渺扬起一抹大大的笑容,如春风过隙,拂过了整个夏天。
萧玉随却迅疾移开视线。
好看是真好看。
但他怕鬼也是真怕鬼。
不成想,下一刻就听见方天应大咧咧地招呼两声,让那女鬼过来一起坐下,转头便对萧玉随说道:“她是生魂,不是吸人阳气的厉鬼,不会害人的,也没办法驱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