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不意看了看秦方,见他点头,一根枝条“咻”地掠过去开门。
门外站着那位老船夫,头戴斗笠,双手各提一盏白纸黄烛灯笼,应是从他船上取下来的。
他微笑看着云不意与秦方:“老朽有一不情之请,想请二位随我,到那艘船上走一遭。”
秦方:“……”
云不意:“……”
……
船员与家丁不知何时陷入昏睡,船也停在江心,与鬼画舫近距离相对。
云不意绕在秦方手腕上,左右两片叶子支着中间这片,活脱脱一个托腮的小人儿,每一根竖起的绒毛都写满了忧郁。
“老人家,您可真会挑时候。”他无奈地叹着气,“不会就专门等着我们出发吧?”
“忘川在此滞留已有十日,老朽与引渡鬼也在此停留了十日,倒不是专门等二位。”老船夫好脾气地笑笑,“只不过二位是这段时间以来,老朽等到的唯一有可能帮上忙的人。”
云不意指了指脚下:“所以您就逼停了我们的船?”
老船夫摇头:“不,是鬼画舫选中了你们。被它选中的船会迷失在遮蔽的天机里,被人世遗忘。”
紧接着,他说明了来龙去脉。
十日前,一艘满载贵族子弟、戏班、青楼歌姬舞姬的画舫驶入江上,不知因何缘故,全船的人在当夜全部死于非命。
正如秦方所猜测的那样,由于死的人太多,怨气太重,画舫形成了鬼蜮,遮蔽天机蒙蔽凡人记忆,导致船上的骸骨无人收殓,无法下葬,怨气更重,变成死循环,鬼魂们无法转生,鬼画舫的力量也在一日日增强。
画舫漂流于江上,每夜都会随机选中一艘船,将其拖入鬼蜮。船上的人会被渐渐侵蚀死亡,死去后的他们沦落到画舫鬼魂一样的境地,又会反过来增强鬼蜮的力量。
更糟糕的是,由于天机不显,生活在这条江附近的人并不知晓此事,所以每日照常行船,给鬼画舫提供“食物”。长此以往,这个鬼蜮会越来越大,越来越强,越来越恐怖,迟早会把附近城镇的人吞噬干净。
“如此弥天大祸,稍有不慎就会动摇人界根本,颠覆王朝。”老船夫眉心的褶皱更多,拧得死紧,“我等也是无可奈何,方想求助二位。”
云不意叶片低垂。
现在的情况是,他们已经进入鬼蜮,几乎找不到正常离开的方法,哪怕他和秦方、秦离繁短时间内不会有事,其他无辜的船员家丁却难逃一死,这是他无法接受的。
更何况,留着这个祸害在江上,往后不知道还会害死多少人。
云不意“啧”了一声:“先说好,我们未必有本事解决问题。”
老船夫连忙点头:“老朽明白。二位愿意出手便有希望。”
秦方也知道事无转圜,不拼一把就只能等死:“需要我们做什么?”
老船夫道:“摆渡鬼与引渡鬼单独进不了鬼蜮,需要生人带领。二位带我们进入鬼画舫,你们收殓尸骨,我们渡鬼,鬼魂收完了,鬼蜮自然解除。”
“收殓尸骨……可以。”云不意有些好奇,“但若是那些鬼不肯跟你们走呢?”
老船夫呵呵一笑,将一盏灯递给秦方,反手从背后掏出了……一把桃木剑、一把黄符纸、一把刻着镇压驱散符文的铜陵,以及一本《度人经》。
“会的,他们肯定会跟我们走的。”
老船夫慈祥和蔼的脸,在昏黄灯光的照耀下,露出了武德充沛的笑容。
看着那一大堆对鬼专用特攻武器,云不意哈哈哈笑了三声,尴尬而不失礼貌。
原来你们轮回道的工作人员都是这个画风,有永久编制就是好。
云不意流下了羡慕的泪水。
秦方向老船夫点点头,回身给自家的船一气儿套了二三十层防护,再转头,就见老船夫身后多出了两道影子。
真就是影子,有人形轮廓,长身玉立,手中分别提着桃木剑和古铜铃,看着不像去引渡,像去超度。
云不意在他们刚出现时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后便觉得好奇,绕着他们转两圈仔细打量了一番。
两道影子彬彬有礼地行礼,虽无声音发出,云不意和秦方却似听见了他们的招呼:
“灵草先生,秦先生。”
还挺有礼貌。
“距离天亮还有两个半时辰,事不宜迟,咱们这就出发吧。”
老船夫说着,提起灯笼走在前方引路。
其中一道黑影从秦方那边接过第二盏灯笼断后,其余人或非人则走在中间,形成简单的警戒模式。
秦家船与鬼画符之间有近十米水路,众人行于其上,如同踩着没在浅水里的镜子前行,每一步落下都会向外漾开一圈圈涟漪。
云不意扒在瓷盆边沿,垂头盯着水面。
晶莹的水波下方是深不见底的黑暗,他的目光被涟漪吸引,心神也随着它们的蔓延而不断下沉下沉,几乎要沉入那片汪洋恣肆的漆黑的中……
“……溪柴火软蛮毡暖,我与(无法听清)不出门……”
耳边陡然响起莫名的声音,云不意一激灵,支棱起脑袋喝问:“谁!”
极端的寂静被他冷不丁打破,众人皆浑身一抖,齐刷刷看向他,就连黑影没有五官的脸也难掩古怪之色。
秦方拍拍他:“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