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雷在劫云中炸响,原本?已经缓和下来的云层此刻又?开始汹涌,真?如云不意所?说的——恼羞成怒。
但那把枪,却是停在了空中。
“当?高高在上的天意、天运久了,以为仙道断灭之后,世上都是蝼蚁尘埃,不配被你们放在眼里吗?”
云不意怒气更甚,一种深深的失望和恼火充盈在他心?间,比起解决自己的生死大难,他现在更想把天道和天罚两套机制痛骂一遍,狠狠出一口恶气。
“林家先辈在神话时代?披荆斩棘,为人族辟开前?路方换得如此多的功德,你们却让它们去庇护一个无恶不作的畜生!林家先辈看了都要拔剑逆天,将你们斩了!”
“人间不平事太多,你们不管我就当?你们死了,但死了都要从棺材里爬出来为恶人张目出头,对得起当?年?开辟天地?,筑道立法的建木吗?当?初他就该让世界陷于蒙昧,让你们永远被埋葬下去,也好?过今日,你们用他赋予的力量,漠视他子民的苦难,甚至成为他子民的苦难!”
云不意骂一声,雷云就炸一声,好?像在反驳。
然而越到后面,云层里的雷鸣就越低,直到他搬出建木大神,云里彻底没声了,不知是因?为尊敬这个名称所?代?表的意义,还是终于被斥责得哑口无言。
至于天罚金枪,早已在“林家先辈逆天拔剑”的那句就散去枪身,恢复成金色的电流,静静蛰伏于劫云中。
自开天辟地?以来,这大约是头一次发生天道之下的生灵把天道骂得不敢吱声,将天罚喷回原形的事。
前?无古人,以后恐怕也不会有来者。
云不意看着偃旗息鼓的二者,怒气渐渐消退,浮上的是一种荒谬的畅快感。
他把天给骂了,天还不敢还嘴。
这到底是什么荒诞文学?
难道这就是仙侠世界的魅力?
云不意扯了扯嘴角,想笑又?笑不出来。
这时,一直看着他痛斥苍天的冷天道忽然呛咳一声,浑身剧颤,身上的伤痕再次开裂蔓延,却几乎流不出血液。
云不意回过神来,连忙为他渡去灵力,吊住他将将熄灭的命火。
只是他在挡第?一道劫雷的时候消耗了太多力量,体内的灵力已经所?剩无几,现在为了给冷天道续命,只能竭尽全力压榨潜能,将犄角旮旯里的灵力都搜刮出来,注入他体内。
他并不知道自己因?耗力过度,脸色不比冷天道好?看多少,更不知道自己额前?有道印记正若隐若现,黯淡残缺,像即将熄灭的灯火。
“云……”
冷天道注意到了,伸手想要摸一摸,手还没抬起来就被堵在喉口的血渍呛到,气息越发孱弱。
云不意看见他这副模样,又?着急又?上火,几乎是条件反射般的冲头顶喊:“还看着!?你们制造的麻烦你们不解决,又?等着我给你们擦屁股吗?!”
这一声咆哮惊天动地?,响彻方圆数百里,简直比方才的天罚还恐怖。
只见残存的劫云一抖,也跟条件反射似的吐下几道绿色流光没入冷天道体内,在他的血肉、骨骼、经脉间穿梭缝补,将他差点崩裂的身躯勉强拼合起来。
“就这?”云不意脱口而出,语气里甚至带了点痛心?疾首,“你们好?歹也是天道的一部?分?,怎么连区区致命伤都治不好??”
天罚:“……”
劫云:“……”
它们有点委屈,虽然自己确实是天道的一部?分?,可平时只负责杀戮,何时救过人。
再说了,区区致命伤,你听听这是人话吗?
云不意反应过来后,也“……”了一下。
不知为何,他刚才好?像把天罚当?自家狗子训了,语气和措辞都差不多,幸好?天罚没有再恼羞成怒一次,又?砸几道雷下来。
云不意若无其事地?低头,探了探冷天道的状况,虽说伤势没有彻底好?转,但性命垂危的症状却是解了,好?好?休养,总能康复完全。
“……行了,散了吧。”云不意面无表情地?道,“被功德之力带走的林葳魂魄我会找回,请尊重林家先祖的付出,不要让他们的身后名声被一个后辈破坏。”
他揽紧冷天道,垂下长长的睫毛,从冷天道额前?扫过。
“那些被林葳害死的人,可也是他们曾经护着的人的后代?。”
话语落下,云不意眉心?光华流转。
那个一直不曾稳定浮现的印记终于完全凝实,是一棵小树苗的形状。
云开雾散之后, 漫天?星光如洗。
青石天然砌成的河道自山顶蜿蜒而下,水流和缓地淌过山脚的芦苇荡, 在某处响起哗啦啦的泼水声。
云不意提着?衣摆在浅水区踏步,借冰凉的河水提神,也调整心情和状态。粼粼波光在他白瓷般的肌肤上闪烁,呈现?出一种近乎圣洁的美感。
岸边石头上,终于从濒死状态里缓过来的冷天道徐徐睁开眼睛,听到水声,下意识便转头望去,正好以半仰视的视角望见云不意。
他低着?头踩水, 脸上带着?些放松的漫不经心?,鬓角的银饰折射明亮辉芒,仿佛把?星星戴在了头上。
云不意抬头,眼底的光芒比星空更加浩瀚。
冷天?道呼吸一窒, 短暂丧失了语言能力,倒是云不意见他醒了,高兴地踩着?水跑到岸边, 手臂在他身旁一撑, 弯腰凑近, 笑吟吟道:“你醒啦?感觉怎么样?”
“……”
冷天?道忽然有些喘不过气来, 双臂撑着?石面?往后挪动几寸:“没事……咳咳咳……”
逞强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咳嗽打断,他掩着?嘴侧过半身,身上刚刚愈合的伤口又有裂开的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