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女女巫
◎萨夏的女人每一个都是女巫的后裔,她们能用魔法使男人为她们神魂颠倒。◎
诗人游船上的鹦鹉螺笛和月洞琴随着夜风起伏, 伴奏出高高低低的潮汐之音,似乎就连船下的水波也被打动,月光浮游其上, 撩起层层潋滟的涟漪。
“什么鬼玩意,到哪都得听那些流浪王子无病呻吟。”
某个老水手狠狠朝水面啐了一口, 淑女号的船长正在橡木桶上对月小酌, 忍不住像他举杯致敬, 显然也颇有同感。
流浪王子是诗人冠以自己最高荣誉的美名,能拥有一艘游船的诗人便会自称王子,顺着峻丽河由上至下巡回表演,藉此扬名全大陆。
老水手继续骂咧咧:“偏偏那些女人家爱得要死,从这里就能听到她们的笑声,大概是全城的□□都挤去诗人的游船上了, 这下我们该去哪里找乐子? ”
听到这里, 船长开心地掏出自己的独门烟草,老水手见状,立刻踹了一个橡木桶下甲板, 溜之大吉。
“不识货的浑蛋。 ”船长黑下脸, 准备来大吸一口以泄郁闷,突然一杯酒洒了过来,差点没把他连同胡子一同点燃。
“天哪!看在我们相识多年, 苏珊, 妳想杀我可以在美味的红酒白薯炖牛肉下毒,不需要用火烧这种痛苦的方式吧?”
厨娘苏珊还穿着沾满油垢的围兜,她没好气地拎着酒壶:“你再继续抽下去, 客人都要被赶跑了, 刚才我去给涅穆耳送消夜, 结果舱房空荡荡的,怕是早就被你臭跑了。”
船长耸耸肩,毫不在意:“他们下船去了啊,年轻人坐不住。”
苏珊眺望着远方的灯火,微风捎来辛辣和撩人的馨香,更不用说身处那些烟雾弥漫的帐篷其中,外地人往往被熏得头昏脑胀,不知不觉掏出了整袋金子,甚至是把一个码头老□□看成年轻漂亮的小姑娘献殷勤。
苏珊可以听到远岸诗人的歌声。
诗人们的游船特别偏爱此处,他们在缠绵的音乐中咏唱着峻丽河的三座古城,就恍若在对心仪的女子求爱;居于幽谷的绿翡城是赤身披戴翡翠的神女,《第一束曦光》足以形容她的稀世高贵;滨海的拜佛勒庭是眼瞳湛蓝的人鱼公主,《月光下的美人鱼》就能听出她的纯粹可爱,正如包容宽广的大海。
至於萨夏就是玩弄香水和骗术的魔女,诗人们对她又爱又恨,时而用《变成黑蝎子的毒妇》咒骂,时而又用《国王的情人》赞美她的万种风情。
苏珊想到那些绘声绘影的传说,熏香藏着勾人的魅魂,食物参着罂粟和夜茄的种子,就连酒水也加了几滴毒蛇的血,萨夏的女人每一个都是女巫的后裔,她们能用魔法使男人为她们神魂颠倒。
她不禁喃喃道:“你不去找一下人吗?萨夏这种地方……万一他们赶不回来。”
“还能怎样?他们是会被黑女巫做成活尸?还是被血魔女做成血酿?又或是被无名术士练成骨甲?说不定还有狼人在排队剔牙等着呢……
老船长吐了一口又臭又呛的黑烟,很是不以为意:
“拜托,苏珊,妳歌谣和故事听太多了,黑狼王的毛大衣都被红骑士披成破烂了,血玫瑰也死了多少年了。教会的铁船至今还没撤走,妳还没算上提坦帝国的舰船,他们那位童贞女王可是被圣主亲手加冕的圣女啊,至高神的雕像多得像喷水池,这里早就改名叫做圣瓦西兰,不叫萨夏,女巫的信仰在這片土地上老早是过去的传说了。”
苏珊皱眉扭过脸,很是不赞同:“那是因为你满身烟臭,没人想靠近你,所以没人告诉你北方出现了狼瘟,绿谷河有成群结队的狼群出没。森林不再安全,半个山谷的羊群失去脑袋死去,卡奥沃尔森的猎狼犬幼崽现在需要整整五袋马蹄皮囊的金币!!”
船长听了却是哈哈大笑:“至少河上是安全的,我只要不要失了神智去打扰水妖和海女巫,这天下还有什么好怕?”
“既然如此,当年与那位红骑士相提并论的白骑士,为什么现在每每经过萨夏的土地却不敢踏上一步?尤利塞斯,你不怕狼群,那又在怕什么?”
粗糙深黑的烟灰洒落一地,在月光下像極了干涸的血斑。船长佝偻着身躯,他大声咳嗽,好半晌才喘过气,只是整个人几乎半挂在船干上,俨然一个垂暮老人。
苏珊很难不愧疚,但她第一次认出尤利塞斯,也不敢相信那位受至高神七重加护的银骑士之长会落魄到此。
她给他重新倒满一杯酒,船长接过狠狠灌了一口,串串酒珠滴入胡须,剥落下劣质的白色染料,地上宛如积了一摊斑驳的银锈。
他并没有看上去那么苍老,只是故意将留长的胡须染白,苏珊可以透过月光清楚看到榛色的胡须根。
尤利塞斯将空杯扔进河底,干脆利落:“我已经不是骑士了,没有任何一把剑比贵族老爷的鹅毛笔更能尖锐杀人,我的银剑早早就扔在臭河生锈,只有我的淑女会永远陪伴我。我现在只是一个可怜的老人,我害怕血玫瑰尚未干涸的鲜血,害怕萨夏那些徘徊不去的幽魂和亡灵,妳激怒不了一個廢物,苏珊。”
苏珊握紧手,还来不及说什么,就对上一对锐利如锋的蓝眸。
“我害怕死人,妳却想去找死人对吧?”
老船长,应该说老骑士的直觉一点也不失准。
苏珊苦笑:“我在今早的祷告中犹豫了一句,下船的欲望不断在诱惑我,他们说那些黑女巫没有死绝,暗巷和蛇曲还残留着魔法的痕迹,我还听说绿仙女已经成功调配出可以起死回生的灵药,曾经教会驱除的灾厄连同奇迹都在回来这片大地,也許魔法很快就不需要再躲躲藏藏,妳知道那些黑女巫可以制作活尸,自然也能召唤亡魂……”
“那不是女巫,是怪物。”
苏珊只当是老骑士坚固的信仰,她沉默不再说话,却听对方说:“我见过真正的女巫,她们和黑暗没有半点关系。”
“你见过?”
“那是月亮出现的时候,和现在不一样,月亮圆得像珍珠,就连沾满血的剑也闪闪发亮。”
骑士的目光投向夜空的缺角,闷在盔甲的岁月像是棺材一样令人窒息,他是活着却也是死的,不断收割人命,不断背弃誓言,却唯有那一夜晚,月光落在他的银甲显得格外柔软,他从未如此洁白无瑕。
“我彷佛看到了女神。”骑士喃喃自语。
苏珊沉默了,她开始怀疑对方是不是喝醉了,一个退休骑士对女巫竟然有这样的幻想?
失態的骑士很快回神,立刻仓促地转移话题:“总之,别去找那什么黑女巫,那些只是从女巫那里窃取魔法的魔女罢了,真正的女巫不会允许亵渎死亡的事情发生。”
“我没那么傻。”苏珊喃喃道,目光却已经飘向岸边。
尤利塞嘆了一口氣:“秋天过后就是寒冬,糧食有限,狼太狡猾,人又太贪婪,偏偏神离我们太远,我们也只能自保了。”
尤利塞斯不知从哪里捡了石子,一颗一颗往河底扔,不多不少,正好三颗。
“大人的事大人自己焦头烂额,孩子就让孩子快乐去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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莳萝很久没有这般饱足放松,穆夏带她品尝了辣椒糊面条、伴柠檬和大蒜的鹰嘴豆泥,以及猪血和米饭做成的黑布丁和烤血肠。
每一种都是重口味,都美味得叫莳萝差點连舌头也吞下去,她尽可能面不改色吃了几口,很是矜持,免得让穆夏看出自己的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