疾病女神
◎她感觉自己不是要去危塔看几个年轻的姑娘,更像是要去看小红帽的老祖母。◎
莳萝是被一大串钥匙声吵醒的。
听声音就知道伊莎贝拉, 昨晚她才结束养病,成功拿回危塔的监管权,现在就恨不得昭告天下。伊莎贝拉拿着那串象征权力的黄铜钥匙, 珊珊作响的金属敲击声像是歌手显摆着钟铃表演,大概是恨不得把整栋楼的修道女都吵起来。
可怕的响亮声扰人清梦, 莳萝甚至没有时间去思考其他事, 因为钥匙声是往这里逼近。
少女从被窝挣扎起身, 梦里的盛夏阳光似乎还残留在暖和的被窝内,梦外的朝阳却还没完全浸满冰冷的白石地板,初冬的晨风就已经在祈祷窗上呵出冷薄的雾气。
大白鹅正在自己枕边安睡,简直就是一个会呼吸的羽绒枕,莳萝亲了它一口,正想起身, 就发现猎狼犬蜷成一团厚厚的毛皮毯, 里面埋着她暖洋洋的小腿。
她还能怎么办?
【妳是冬眠的小熊吗?给我起来!】最后是月精灵拿起鹅毛剑才把贪懒的女神叫醒。
少女不甘不愿地起身时,一朵粉白的小花滚落下来。
月精灵下意识去接,才发现是一朵橄榄花, 灿烂的金芯烧着属于艳夏的灼香, 鲜嫩的花瓣似乎是不久前摘下……真奇怪,这是从哪里来的?精灵简单的脑袋想了下,最后还是把这朵漂亮的小花别在头上。蜘蛛们昨晚还在碎语着冬天就要到了, 很快漂亮的花儿都要谢光光了。
莳萝换好衣服来到门口时, 伊莎贝拉已经把房门拍得咚咚作响,门缝边积累的旧尘吓得如灰蛾乱窜,她还没靠近门板, 就听到伊莎贝拉尖声地对着其他圣修女高谈阔论。
“……特莎大人就是太宽容了, 贸易官夫人的侍女能是什么好女孩?这种吃里扒外的小懒虫就该一早抓出来晒太阳, 等会我会好好教导她何谓谦虚服从……”
房门被突然拉开,伊莎贝拉对上少女一双寂黑的眼眸,四周的光线彷佛也跟着暗下。
她心中一惊,手上的钥匙啪地一声落在地面,像碎掉的冰块,伊莎贝拉浑身一颤,下意识避开莳萝的视线,慌忙低头去捡钥匙。等反应过来,她已经在少女面前弯腰低头,谦卑地行了个大礼。
老妇人高高竖眉,胸前如虫哈蟆腹部开始鼓胀,显然是要一口作气把口水喷在少女脸上
“妳这个……”
伊莎贝拉一口气梗着喉咙,整张脸从红到紫,最后还是吐出一口浊气,转了个方向:“……妳这个孩子怎么那么晚起来……大家都在等着妳呢。”
莳萝连看都不看她一眼,低下身轻轻拍了拍猎狼犬的脑袋。训练有素的大狗在大门被敲响的那一刻,就迅速跳下床,蹲伏在门口蓄势待发,硕大的眼睛在黑暗角落里死死盯梢着,此时更是犬牙微露,悄然无声对伊莎贝拉露出凶相。
伊莎贝拉没有忘记曾经被这只半人高的巨犬飞扑的惨痛教训,恨不得立刻拔腿跑走,但顶着一群圣修女的目光,她下不了台,只能结结巴巴说:
“这、这只狗怎么还在?莳萝女士,狗、狗应该养在狗舍,最近圣城有许多访客,万一冲撞到贵人妳要负责吗?”
少女不急不缓说:“这是穆夏大人送来的看门狗,特莎大人也已经允许了。”
伊莎贝拉憋着一口气,但又不敢在护主忠犬面前大声半分,整个人僵在原地好半晌都说不出话,有看不下去的圣修女只好替她开口
“危塔那有两个女孩病了,记得莳萝女士是药士,先前也看顾过她们,所以想请妳现在就去看看。”
圣女院只负责关押和教育罪女,唯有圣堂才拥有审判和刑求的权利,更别说能进到圣城圣女院的罪女大多都拥有贵族背景。眼下临近审判之日,若是圣堂那边来带人,看到的是病恹恹的罪人,到时这边可就不好交代了。
伊莎贝拉等人就是想把这个麻烦事扔给莳萝。
这也正切和莳萝的心意:“我这就过去。”
伊莎贝拉见莳萝答应得干脆,也不再为难,带着人匆忙离开。她是真的怕了这个邪门的东岸女孩。
莳萝倒是想真心感谢伊莎贝拉,特地上门给她送来一个好借口。
她整理好一切就出发。
莳萝用神器变出久违的小药柜,大张旗鼓地背在身后。精灵早在里面塞满新鲜的药草,她另外还准备面包和葡萄酒等,所有香气蓬勃的东西全都塞好塞满,毕竟要欺骗狼的眼睛,就都先骗过狼的鼻子。
只是当酥松轻脆的落叶踩在脚下,冷风扬起少女发丝出卖她的踪迹时,莳萝忍不住拉好圣修女的红蓟袍帽,将漆黑的长发藏在底下。
她感觉自己不是要去危塔看几个年轻的姑娘,更像是要去看小红帽的老祖母。
人家小红帽好歹只要对付一只狼,而她是群狼环伺,穆夏就算了,还有不知道躲在哪里的红狼。
不过莳萝也就吐槽了下自己这身吸狼体质,她大步向前一点也不害怕,因为前面猎狼犬在东嗅西闻地开路,四周也有精灵作为女神的耳目,仔细检查过每一个风吹草动。
莳萝怀里抱着暖心暖身的大白鹅,不时和路过的圣修女们打招呼,透露着自己要去给几个女孩看病的讯息,尽可能泰然自若地走向危塔。
这点障眼法骗不了狼精穆夏,但可以把狼王底下像是加利文等笨狼耍得团团转。
一到危塔门口,少女挽起长袖和白裙,就像逃入巢穴的鸟,一下就超过猎狼犬,熟门熟路奔上塔顶。
危塔只有石头,狼无处可躲,也无处可循,凛冽的寒风日日夜夜刮磨着高塔的石壁,足以盖过所有气味和声音。更重要的是狼没有翅膀,这座孤悬于半空中的女巫监牢此时就是圣城最安全的庇护所。
“莳萝女士!”危塔破败不堪,但女孩们惊喜的声音却让莳萝宛如回到家。
凯瑟琳一看到莳萝,就从中站了起来,迫不及待上去迎接。
奥莉维亚总是忍不住就想说些什么,微笑地打趣她说:“夜有所思日有所梦啊。”
凯瑟琳有些不好意思解释:“我昨晚梦到莳萝女士了。”
有气无力的尤莱儿躺在蕾塔西身边,听到这句话,强撑着眼皮,抬头说:“妳那个梦也太无趣了,梦到莳萝女士一起看书。女士多可怜啊,睡觉还要被妳拉着一起看书。”
凯瑟琳红着脸低下头,同样躺在地上的蕾塔西苍白着脸,忍不住笑出声。
莳萝全程装傻,见几个女孩还能嘻嘻笑笑,顿时放下心不少。
生病的人出乎意外是蕾塔西和尤莱儿,反而是审判第一顺位的费欧娜面色红润,活蹦乱跳,正忙着照顾病人。
在莳萝还没来之前,女孩们就已经开始自力救济,费欧娜和奥莉维亚收集了不少纺织剩下的边角碎布,混进稻草堆铺成柔软的床铺;凯瑟林和双胞胎去外头采了满满的鲜花和药草,莳萝曾告诉过她们,夜晚的宝石就藏在叶隙间闪闪发亮──干净的露水集了满满一铜盆,带着花叶的芬芳,小口小口喂给虚弱无法进食的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