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还好他年龄小,不然不是一生都被毁了。
有个会装的后妈,有个偏心的爹,他百口莫辩,当初又是怎么熬过来的?
“现在好了。”过去太沉重,夏芍被男人牵着,尽可能让自己的语气显得轻松,“你走了,没人给陈庆丰背锅了。你委屈
了那么多年,这身脏水总算洗干净了。”
陈寄北没说话,脚步也停了下来,远远望着前方。
夏芍这才发现他们已经出了村,而前方,就是一片大大小小的土包。
她瞬间明白过来,陈寄北的母亲应该就葬在这里,陈寄北说着往事,不自觉便把她带到了这。
陈寄北大概也觉察到了,沉默良久,牵着她转身往回走。
刚听到那样的事,知道自己是不被期待出生的,换了谁,也不想这个时候去见母亲。
夏芍拉了他,“她说的未必就是真相。”
男人脚步停住,没有回头,看背影肩背绷得有些紧。
夏芍拽紧男人的手,“你爸以为的也未必就是真相。如果孩子是你妈自己弄掉的,何必要等四五个月,前二个月不是更容易动手?如果她不想要你,你哪能真生下来?就算生下来,也不可能平安长大,晚上开着窗,盖被的时候盖住头,孩子就没了。”
幸福的童年能够治愈一生,不幸的童年却要用一生来治愈,不是没有道理的。
陈寄北那么聪明敏锐的人,为什么想不到这些?
还不是有些事在他心里太多年,已经成了结,一旦触及,他便没有办法冷静思考。
还不是已经失望了太多次,宁愿就这么信了,也不想有了希望却再次落空。
夏芍拉了陈寄北往前走,“如果她真的那么厌恶你,何必教你练字,让你跟她待在同一屋檐下。她只要往外赶你,说些伤你心的话就行了,她说过吗?”
陈寄北任由她拉着,好半晌,声音低到不可闻,“没有。”
“那不就得了。”夏芍回眸看男人,“我觉得咱妈要不就是生性冷淡,要么就是有心理疾病。”
“心理疾病?”陈寄北眼睛动了动。
夏芍点头,“就是心里生病了,没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对生活也提不起兴趣。”
其实她怀疑陈寄北的母亲有抑郁症,只是这年代还没有这种概念。
“我看咱妈也不一定是奶奶家的亲戚,也没听奶奶家多有钱,哪来出身这么好的亲戚……”
夏芍提出了一个又一个疑问,管他有没有道理,有没有依据,只要能证明汪贵芝的话不是真相,证明陈寄北不是连母亲也不希望存在的孩子,陈寄北就能好受一些。
可没等接近那片土丘,陈寄北还是拽住了她。
夏芍转过头,发现男人已经恢复了平静,只是脚步却稳稳定在原地。
“我们去找小姑奶。”陈寄北低声说,“老一辈人都不在了,我大爷去世早,大娘也改嫁了,就剩这个小姑奶,是我太爷爷的老来女,比我爸还小几岁,可能会知道。”
能想到找人去问,而不是踟蹰不前,至少已经找回了些从容理智。
夏芍想了想,干脆也不拉他了,“行,咱们先去趟小姑奶家。”
陈寄北的小姑奶嫁得有点远,隔了好几个村子,走路要走一个多小时。
陈寄北只知道小姑奶叫什么,小姑爷叫什么,根本就没来过,打听了半天,才打听到小姑奶住在哪。老太太已经有些糊涂了,见了陈寄北根本没想起来他是谁。
“小姑奶,我是庆年,福安家庆年。”
陈寄北见她满脸茫然,又道:“那年庭五叔结婚,家里人都看热闹去了,我饿得踩着板凳从大缸里舀水喝,您还偷偷给我煮了个鸡蛋,不让我往外说,您记不记得?”
说陈庆年老太太不记得,说起这个倒是有些印象,“当时我怕人知道,还把鸡蛋壳拿出去扔河边了。嫂子回来,压根没发现,还说家里鸡今天下的蛋有点少。”
大概这事办得很得意,老太太还抿着缺牙的嘴笑了笑。
笑完终于想起陈寄北是谁了,拉着陈寄北的手,“庆年啊,我说怎么瞅着有点眼熟。听姑奶一句,那些事别干了,好好种地,将来说个媳妇,分出去单过。”
人是想起来了,却把陈寄北当成了十几岁那个少年。
陈寄北任由她拉着,“我已经有媳妇了,也带过来了,给您看看。”
“真的?”老太太立即眯起眼,盯着夏芍仔细瞧了瞧,“长得真不错,和你般配。”
“我也这么觉得。”陈寄北竟然接了句。
等老太太看够了,他才说起正题,“小姑奶,我妈您还记得吗?”
“记得,咋不记得?她来咱家的时候我都十岁了,就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姐姐。长得好,说话也好听,你奶奶在家捂了好几个月都不敢让她露面,生怕给家里惹麻烦,还跟你爷爷大吵了一架。当时我就住在东边里屋夹出来的小间里,吓得气都不敢喘。”
想起当初的往事,老太太还压低了声音,好像高一点就会被人听去。
夏芍却忍不住和陈寄北对了个眼神,他妈果然不是他奶奶那边的亲戚。
如果是,应该是他爷爷跟他奶奶吵架,怎么反倒是他奶奶不乐意?
“更具体的您还记得吗?”陈寄北低声问老太太。
老太太立马来了精神,“咋了?她哥打了胜仗,回来找她了?”
他妈还有哥哥?
陈寄北和夏芍再次对视一眼,全都没有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