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确定好自己所在位置准备离开时,肩膀被人撞了一下,虽不疼但没有等来对方一声最基本的抱歉。一窝蜂涌来的男生们勾肩搭背,她站在最里面被迫困在他们高抬的手臂下。耳边是天南地北的谈话内容。
“看座位号。”
耳边略显稳重的少年声成功制止几位男生越聊越不成调的话题。大家都很听他的话,勾肩搭背的手依旧没放下,探头探脑透过玻璃往里看。
“17号。”男生惊呼,“阿野,咱们怎么离那么远,靠!”
南佳不记得自己最后是怎么从这群男生中走出来的,却清晰记得17号在她斜后方位置。她盼望考试顺利,不要发生任何事情,但所有盼望中都会占比50的墨菲定律。
纸团扔在身上的那一刻,南佳没感觉疼,心脏却蓦地骤紧。那种大事发生前的慌乱,心脏是明显的提醒。她恨自己为什么调整坐姿,完美接下那团纸。她甚至僵硬着身体踩下纸条,一步步小幅度挪动到课桌下空间,装作若无其事继续趴在桌上答题。
是的,那一瞬间她不想被牵连,如果弯腰捡起,势必引来监考老师注意,如果不捡,凭黄锋的雷达眼一定会发现纸团的存在。她做好了沉默的打算,装作没看见。她并不想和那位鼎鼎大名男主角牵扯过多关系,直觉告诉她,这样的人远离不会错。
直到黄锋让她跟着去办公室才敢故作收拾东西的模样,迅速捡起纸条紧紧捏在手心。
顾严轻咳一声提醒:“南佳?”
南佳回过神,眉眼微垂,就黄锋的疑问给出说法:“我是收拾东西离开座位时发现的,起初……并不知道。”
顾严心里还是更倾向于信任本班学生,对南佳印象也不错,成绩好又不惹事的学生本身在老师眼中会多一层滤镜,无可厚非。
黄锋没了刨根问底的必要,他现在更急于知道凭空多出的第二张纸条出自谁手,龙飞凤舞的字体要想找出来并不难,他心里已经有了答案,碍于在办公室里,为人师表这四个字是一定要做到的:“还不承认?”
初次碰撞
关智斌遇事时,脑子反应速度成倍增长。黄锋问话的语气和眼神已经在给他台阶了:“老师我错了,以后绝不再做这种事!”
黄锋余光瞥见办公桌上堆放的书籍,拿起其中一本卷成柱体敲打关智斌:“这事我会告诉你们班主任,再有下次,就别怪我告诉校长!”
关智斌摸摸挨打的部位,油嘴滑舌感谢:“谢谢黄老师不杀之恩,一会儿我自己找班主任去,主动承认错误,深刻反思行为!”
黄锋风风火火领着人过来,阵仗之大还以为会闹出大动静,领着关智斌出去时做做样子骂了几句。
办公室归于平静,南佳的心却无法静下来。折腾这么久,她被黄锋误解为作弊一员,领着她过来找顾严,严肃作风在看到她交出去的另一张纸条后,没再继续追究反倒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口头上给予了警告以及关智斌未必会去找班主任处理的承诺。前前后后的结果似乎都由她在承受?
顾严看出她不太高兴,有些话不好当学生面挑明说,只能予以安慰:“老师相信你不会做这种事,我会和他们班主任说,考试也结束了,你先回去吧。”
彼时的南佳有着青春期的犟脾气,被人误解和诬陷的愤怒,没想过更没看清,在这个现实世界里,装傻和吃亏是保全自己的最佳方式。只是那时的她不懂,所以当着顾严,当着办公室所有老师的面,问出了一句大家心知肚明却从无人敢提起的事。
“因为作弊的人是北野,所以这件事不打算追究了吗?”
静。
连同批改作业,笔尖与纸张摩擦的“沙沙”声一并消失。
当他们抬头统一视线望向她的那一刻,南佳第一次感受到一种难以言说的复杂情绪。好似所有人都在责怪她不懂事。在名为“学校”的圈子里,有些事不提并不是禁忌,而是心照不宣的默契。她的话打破了表面的“和平”,将他们伪善嘴脸当着彼此的面戳破,哦,原来你竟是这种人。
当他们互相打量对方的瞬间,仿若在照镜子,看清各自的虚伪,剖开人性最丑陋的一面,把包装下的自己重新展露,对他们而言是羞辱更是被揭开后无从辩解的跳脚。
这一次不是剑拔弩张的氛围,是刺骨,冷如冰窖的沉默。
顾严粗胖的手覆上南佳肩膀,往外轻轻一推:“这件事老师会处理好。”
南佳知道他在尽量把尴尬氛围恢复到之前,脚下每走一步不是出于她本意,而是来自顾严的催促。
直到走廊的风吹过,顾严带她来到了楼梯口,这个时间点安静没有任何人随意走动楼道,是谈话的最佳场地。
“老师不知道你从哪儿听来的消息,不过北野这位学生,不论他的家庭背景还是成绩,都不是你们私底下传的那样,以后别再说刚才的话。”
瞧,越想隐藏的真相往往都会在不经意间流露出些许马脚。顾严不提,兴许南佳不会多想,话语间的暗示和提醒是在坐实一些流言蜚语吗?
“我知道了。”她淡淡应下。
顾严清楚这次的事黄锋处理方式实在欠妥,想抓关智斌错处被南佳一张纸条打乱,牵扯到北野,在校老师或多或少都会有所避让。这位刺头是全校老师头疼对象,现已经采取“放养”模式,只要别明面上让老师下不来台,睁只眼闭只眼就过去了。
“我知道你成绩不错,好好学,等到文理分科时争取去实验班,以后考上大学的概率又高了不少。”顾严沉声叮嘱,“至于今天的事,别放在心上,哪个学校都有不听话的学生。”
南佳没有吭声,顾严絮叨的话一直没断,直到耳边响起“你先回去吧”,她找回状态,礼貌和顾严说了声“老师再见”。
办公楼分前后两个楼梯,防止逃生通道拥挤造成第二次伤害。顾严办公室在拐角,和南佳谈话的位置刚好是出了办公室门转角就是楼梯。她走得快,边走边看表,估算赶回家的时间还来不来得及,没留意前方铁质栅栏门下约有五厘米高的门槛,鞋尖踢上去,踉跄往前扑。
她没有摔倒,眼皮微微上瞭,只看清分明的下颚和他冷冰冰的眼神,特别,不耐烦,眼睑下垂睨她。
南佳反应迅速,直起腰往后退一步拉开距离:“不好意思。”
简单一句,不足以让被撞的人平息不爽的情绪,他双手插兜向右跨步轻松拦住她:“关智斌在楼上挨训?”
听到这句询问,南佳终于意识到他或许比别人口中传出的还要不友善,似乎连起码的沟通也是按他的节奏来。她不喜欢和这类人说话,因为永远不在同一频道,但她还是做到了基本交流:“不清楚,他和黄老师一起离开的办公室。”
“你和关智斌一起被带走的,你不知道?”
南佳如果没猜错,他应该就是俞飞,纸条里提及的那位,和她在同一间考场:“我觉得你去问老师会更清楚。”
俞飞一怔,面部表情谈不上多好,不过好男不跟女斗的道理多少还是知道的,他不像关智斌不管男女,谁得罪他一视同仁欺负。
南佳绕过他们离开,她没有显赫家庭,除了学业还有很多事等着她做,今天的事已经耽误了不少时间。
俞飞转身盯着那道奔跑的背影:“是不是你太吓人了?给人家吓得撒腿就跑。”
北野斜睨他。
“你别这么看我,我就是随口说说,人家刚才不小心撞到你,瞧你脸色难看的,我都怀疑你是不是下一秒要揍人。”俞飞猜不透他在想什么,但情绪溢于言表无法隐藏,一个人心情是好是坏可以看出来。
“给关智斌发个地点。”北野低头看白色鞋尖多出来的灰色印记,把考试袋扔给俞飞,径直往洗手间方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