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涌上来的力道叫她终于挣开姚瑶的压制,她喘着粗气,面露憎恶,“宋锦安罪臣之女,举世皆知你亲手送宋锦安一杯毒酒上路以泄当年谢家冤案之恨。你恨她,辱她,伤她。我若真想蓄意接近你,去模仿你的亡妻才是正道。谢砚书,你自己想想,我是疯了不成去扮演位叫你百般厌恶的人!”
说罢,屋内一时寂静。
宋锦安颤着身子,决然盯着随时要扑过来的姚瑶,心中凉的不住下坠。
从来都是这样,她分明什么都没有做,在谢砚书眼里却全都是错。
她是宋锦安时便是罪大恶极,如今就连略有相似也要叫谢砚书怀疑别有用心。为甚么,他就这么恨她么,恨到一尸两命还不够。
宋锦安固执地睁大眼,她想听一个答案,想听一听谢砚书的恨意何以滔天至此。
于摇摇欲坠之际,她听闻姚瑶道,“你的演技真是漏洞百出,你难道不知道,谢大人唯一的妻子就是宋锦安么?你模仿夫人的模样蓄意讨得小少爷欢心,你仍不肯认么?”
窗外斑驳残影倒坠,凄凉的月映得宋锦安瞳孔失色。
她茫然抬起头,似不解竟还有如此离奇的笑话。
几乎哑着嗓子,宋锦安求证般看向谢砚书,挤出点声音,“宋锦安是你的妻?”
“阿锦吾妻。”
倘若神明垂眸,该是能看见宋锦安眸里的惊痛。那般明晃晃,破碎如春水浮冰,于黑瞳里尽情摇曳流离。
宋锦安曾道,谢砚书一定是恨她的,是冰冷冷的,是薄情的,也是残忍的。可现如今,他说他爱她。那枚朱砂痣,心头血全都是宋锦安。
究竟什么是爱,是他攻击性的吻,是他精致华丽的牢笼,还是他浩浩荡荡的大婚。
所以,他的爱为何予她折磨痛苦。
宋锦安忽的庆幸此刻墨发遮住她眼里的悲哀与讥讽,不若她的情绪一定浓烈到叫人心生疑窦。
那冰冷的汗珠坠到地上,发出啪嗒的声响。
楚楚海棠的少女道,“谢砚书,你配爱她么?”
姚瑶神色大变,一脚踢在宋锦安的膝盖处。
剧烈的疼叫宋锦安匍匐倒地,可她轻笑扬唇,她努力仰着头灼灼看着谢砚书,说的无比清晰,“你根本不懂爱,你根本不配爱她!”
谢砚书制止住姚瑶接下来的动作,他阴冷地捏住宋锦安的下颌,力度之大叫宋锦安吃痛地拧起眉,可她偏生说得愈发畅快。
“你不仅不配爱她,你更不配娶她!”宋锦安眼里的轻蔑和嘲讽不加掩饰,她用力扒拉开谢砚书的手,呛到剧烈咳嗽起来。
余光看清谢砚书布满冰霜的脸,宋锦安头一遭这般舒坦,她在对方想要杀人的视线里字字诛心,“怎么,我揭开你这虚伪的深情便动怒了?谢砚书,我有说错么?”
“放肆。”谢砚书大掌直接扼住宋锦安的脖子。
窒息感叫宋锦安面色涨红,她顶着死亡的危险疯狂挑衅,“是不是做强盗久了就真以为她是属于你的?谢砚书,宋锦安是怎么死的,她有多想逃离你,你不清楚么!”
脖颈处的力道骤松,宋锦安痛苦地捂住胸口喘气,墨发早已湿成一缕缕,一口血猛然咳到她眼前,染红半张脸。
宋锦安仰面,对上谢砚书因痛苦而拧起的眉。
谢砚书强咽下喉头腥甜,在姚瑶的惊呼里死死盯住宋锦安的眸子,“你到底是谁?”
“宋五。”
“说谎!”谢砚书眼尾通红,他死死扣住宋锦安的肩膀,“你见过她对不对,阿锦告诉你的么,她还说甚么了!”
宋锦安累极,眸色闪过丝怜悯,那是对一条可怜虫的怜悯,交杂着痛快与漠然,她浅笑道,“谢砚书,你真是贱极了。”
她慢慢抬手,当着谢砚书的面擦去唇角溅到的血渍,“宋锦安活的时候你从不说爱她,你就用那自欺欺人的爱意一遍遍困住她。你的爱和你一样,卑劣极了。谢砚书,我不妨告诉你,我知晓宋锦安的所有心思,知晓她多后悔帮过你。你想听是不是,可是我却不想说。”
语毕,宋锦安笑出声。
“你又想威胁我?甚至杀了我?谢砚书,你杀了我,便一辈子别想知晓宋锦安留给你的话。”
最后的星子藏进云层,褪下孤鹤的鹤翎,染墨倾洒于屋檐。
谢砚书松开手,仍由宋锦安软瘫在地面,他看她撕开所有伪装一吐心底最恶毒的嘲讽。
良久,他掀开干涸的唇瓣,失了血色的唇上梅红点点。“你到底是谁?“
宋锦安闭上眼,她忍住钻心的苦慢慢道,“我是宋五。宋五救过宋锦安,她要宋五好好活着,替她活着。”
——宋五也要宋锦安替她好好活着。
嗒地一下,她看到谢砚书的下巴滑落滴甚么。屋内昏暗,她瞧不真切那滴水的颜色。
强撑着的精气神慢慢散开,在陷入昏迷恍惚前,宋锦安看着谢砚书离去的身影,看到他挥手朝姚瑶下达命令。宋锦安想,她不会死了。
于冷的浑身发颤之际,宋锦安用尽最后力气想,“谢砚书,这次换我利用你的怜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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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暗狭小的柴房里,仅点雨漏的声响。
宋锦安从昏迷中费力睁开眼,她舔舔干裂的唇角,撩起因为湿漉粘稠而不舒服的墨发。
约是锁了三天两夜罢。
那天的破釜沉舟到底管用,谢砚书没急着杀她。虽后头又派了两位暗卫审问,宋锦安语气坚定,倒也没挨着私刑。
只是她囫囵小歇时,总觉胸腔闷得疼。宋锦安抱着自己的肩,忽觉造化弄人。分明只消一个月,她便得以离开谢府,她便可以做渴求了两辈子的事。棋差一步,满盘皆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