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锦安累极,闭上眼,低喃,“谢砚书,你是不?是永远也学不?会甚么叫爱?当?时我说你不?配爱也不?懂爱,现下看?来你仍是不?会,不?管过去多久你永远都是这副一意孤行的模样。”
“我懂的,我知?晓爱的滋味,我也知?晓摧心剖肝的感觉,我在佛前许愿只盼有朝一日能同你再见,若我不?懂爱焉能打?动神佛——”
“可?是谢砚书——”宋锦安打?断他的话,头?遭这般失望仰面看?着谢砚书,杏眼里挂着明晃晃的水光,“我不?是这般教你的。”
少女细微的水光于?红艳的喜服里很是显眼,像块玛瑙石。
宋锦安长叹口气,讽刺又悲悯笑道,“谢砚书,你究竟要怎样才能明白,我不?可?能再爱你了。既然你当?初没有办法放下家族仇恨而?折辱我,那你要我如?何能放下前世我们间的恩怨去接受你。谢砚书,我花了那么久的功夫逃离你,你究竟为何穷追不?舍,究竟为何妄想再拉我进泥潭?”说道后?头?,宋锦安闭上眼,忍着酸涩轻嘲,“是我做的不?够好么?是我的拒绝还不?够清晰么?”
谢砚书登时浑身僵硬,不?知?所措看?眼前人的不?忿。
宋锦安便睁开眼,于?他的忐忑不?安里开口,“谢砚书,若你当?真?是来贺我,那我唯一想要的贺礼便是,你放过我。”
——也放过你自?己。
字字诛心。
谢砚书的右手忽就慢慢收回,静静看?向宋锦安。看?她努力喘着气平息心中?难受,看?她双眸含泪时的疲倦,也看?她瞳孔中?的自?己再难强装镇定?。
其实?摧心剖肝一词,每每体会都会更痛。谢砚书如?是想到,便拾起那张卖身契,复看?两眼。
“阿锦,你所求便是叫我放过你么?”
“是。”
谢砚书惘然地嚼着这话,不?识字般复问,“你所求——”
“谢砚书。”宋锦安颤着手放下簪子,打?断他翻来覆去的那句问,极轻极轻,“你知?不?知?晓我也在佛前许过愿。”
好似有种预感,谢砚书抿紧唇。
“谢砚书,我曾在佛前许愿,愿同你生生不?复见。”
生生陌路,再不?相见。
隔着一拳的距离,他们俩的呼吸都扑在彼此面上,一冷一烫。
谢砚书露出茫然的神情,像第一次来到宋家因进错院子而?闹笑话的孤儿。他一点点找回自?己的理智与声音,语气哀求道,“可?不?可?以,至少不?要是生生。下辈子我们重新来过,我只是你的阿蕴好不?好?”
二十又四?的男人委屈地像个找不?到家的孩子,睫羽上的雨随着它的颤抖汇成一滴很咸很咸的雨珠,滚到他眼尾下,流淌成条弯弯曲曲的水痕。
宋锦安没有责骂也没有生气,同那时的温柔一般。只是说的再不?是跟我回家,而?是——“谢砚书,遇见你太苦了,下辈子下下辈子,我都不?想再尝一遍。”
‘可?是阿锦,没有你的我也好苦。’谢砚书在心底慢慢笑着念到,面上却全是苦涩,墨发梢湿哒哒粘在红色喜服上,像是件不?合身的肩披。
不?知?何时瓢泼的雨一下下撞着花轿的盖子,那积着的水便渗下来,渗到谢砚书眼里,又酸又痛。然待他抬眸时,却看?得分?明,这花轿并无漏水。谢砚书卷起那薄薄的卖身契,一点点塞回锦盒,于?唢呐和雨势里极为勉强地勾起唇,“好。”
惊变
宋锦安抬眸, 先是不解,随即想明白对方在说甚么,面上点点惊喜稍绽开。
谢砚书站起身, 倒退着往外, 看她眸里的喜同红色盖头相辉映,“今儿大婚之后,我?便放过你,再不纠缠。”
花轿抖一抖,高大的?身影从上略踉跄地踏出。风影讶异看着提前出来的?谢砚书,暗暗道,“离到街上还有段距离, 家主?可是已经商量妥当了?”
“是。”
“阿锦小姐怎么说的?”
谢砚书抬手,擦去唇角边沾到的?一点点口脂, 雨珠刀子?似刮在他面上,又冷又疼的?。他稍稍用力,那点口脂的?红便消失在指尖。
“我?打算放过她了。”
“您——”风影分不清谢砚书眼角的?是雨还是旁的?东西,只沉默松开喜娘。
花轿再次平稳朝前,喜娘甩着帕子?做出喜气?洋洋的?模样, 努力不去想着队伍最后混进两个不伦不类的?人。一众师傅唢呐高歌,吹得更加卖力。谢砚书目送那轿子?, 一下下颠在他心头。
说来也怪,迈出这山头, 雨势莫名见小, 除去朦朦胧胧纱一样盖在人面, 倒也不显得瓢泼难行。
花轿稳稳当当来到朱雀街头, 从南街带来的?十里红妆一直铺陈到此,到处是讨要喜糖的?孩子?, 红绸子?系着的?骏马开路,将欢快的?氛围直闹足一道街。喜娘余光瞥不见谢砚书几人才松口气?,笑盈盈道,“新娘子?来啰。”
原定来接亲的?新郎官却?不在,迎亲队伍更是没有。
喜娘的?表情凝固,心里不住暗骂。她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接这门生意,要是晏家再出个好歹她可?以改行作白事去。
“晏家怎么?回?事,别不是要反悔?”
“哪有轿子?到了家门才反悔的?呀?”
“宋五当真是个风云人物,身上的?事没一桩简单的?。”
跟着看热闹的?路人瞧出晏家的?不对付,各自?揣摩着,显得淅淅沥沥雨点里的?花轿孤零零。
宋锦安拧起眉头,心知晏家不会无缘无故耽误时辰,忧心里头出了甚么?乱子?。
其?实花轿也就是停了片刻的?功夫,车夫已经上前去问话。晏家大门那里乱糟糟,到处是人,不少莫名被送客的?达官贵人更是没好气?地要个说法。
宋锦安沉得住气?,摒弃周遭的?嘈杂,只安心候着。队伍后头以帷帽盖住上身的?谢砚书下意识往前一步,却?已经有人从晏家里跑出,
阿九脸色苍白,踉踉跄跄扑在宋锦安轿子?跟前,“出事了,公子?他——”
一句话断断续续,说的?宋锦安猛然站起。
喜娘见事态不对,先叫人将轿子?配合缺了新郎官的?队伍抬进去,杜绝外头人看笑话。那载有宋锦安的?轿子?离开街头,路上的?红灯笼晃悠着吱呀吱呀,一地的?红花瓣有些陷入泥水中?变得破烂。前头人也不管晏府到底有没有席面,总归还是笑着的?往里头去。衬得队伍后落下的?两人莫名格格不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