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可惜,睢阳的景象实在是惨不忍睹。
路边冻死的尸骨还未及掩埋,被刀划破的肚皮就大喇喇地敞开着,暴于日光之下,在摇曳的枯草之中散发出一阵又一阵的恶臭。而这样的尸骨不止一例,崔灵仪下车察看了一番,发现这平野之上不知何时已躺满了尸体。大地在这严冬之下也被冻得红紫,只有乌鸦不惧严寒,在空中乱飞长啼。
“此处,怨气深重,”癸娘说,“他们很想回家。”
崔灵仪下意识地想掩鼻,虽然她也常常参与到杀伐打斗之中,可她当真很不喜欢这股子血腥味儿。可抬起手后,她想了想,却又放下了。
“这里曾发生过一场恶战,”她说着,闭了眼睛,“可死在这里的人,连个军服兵衣都没有穿。”她说着,又努力睁开眼来,低头看向地上那一具具尸体:“他们甚至没有什么像样的兵器。”
他们都是被抓来的壮丁,匆匆上阵,糊涂死去。他们的家人或许已经认命,或许还在期盼他们回家,可他们的尸骨已经暴露于野,无人来给他们收尸。
崔灵仪甚至不知道,他们是被谁抓来的。如今天下兵燹四起,一群人自称英雄豪杰,聚集兵马攻城掠地。今日你夺一城,明日我夺一城,没见谁真的带来了许多年前的太平盛世,只有无尽的煎熬在等着世间众生。其他地方或可平安一时,但这中原之地,兵家必争之处,是无论如何也无法幸免的了。
崔灵仪想到此处,长叹了一声,又回头道:“癸娘,这……”可她一句话还没说完,便不由得一愣,只见癸娘正坐在骡车上,双拳紧握,闭着眼睛,用力地呼吸着。
这才是她需要的气息。崔灵仪想着,不禁有些失落。一路走来,她已习惯这样的场景了。于是,崔灵仪没再说话,只是默默地走回了车前,抬起手来,轻轻地安抚着稍稍有些焦躁的双双。
这双双,也是有些灵性的。此地刚历经了一场血战,谁会愿意接近呢?
直到日暮黄昏,崔灵仪才出言提醒道:“我们该找个落脚之处了。”她说着,终于坐上了车,对方才之事闭口不提。
癸娘也隻以沉默回应着她,同崔灵仪一起默契地安静着。这么多具无名尸骨,她们实在是无力相帮。
骡车在枯草间缓缓前行,沿着不知导向何处的小路,一路向西走着。她们追逐着夕阳,可夕阳却离她们越来越远,她们的影子也越来越长、越来越淡。终于,在天黑之时,她们终于望见了远处的灯火。
有村庄了。
双双加快了脚步,拖着两人,向着有光亮的方向奋力前行。滚滚车轮声惊起了门口望风的村民,有两人正在用茅草竹竿搭成的瞭望台上坐着,听见这动静,终于探出了头来。见只有两人一骡,他们松了一口气,一人站了起来,隻立在瞭望台上,高声问道:“何处来人?报上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