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开天辟地以来,无数的凡人降生在这世间,能留下姓名的又能有几何?姓名虽不存于世,可这哭声竟永久地存留下来,融进了天地间的每一寸土、每一滴雨、每一缕阳光,经久不散。
而那时的她在做什么呢?
冰夷心中一痛,她似乎在那缕烟中望见了从前的自己。那时的河伯面无表情、神情冷淡地坐在岸边,挥挥手便能给凡人带来天大的喜悦,却还要嫌弃那些祝愿声吵闹嘈杂……她高高在上地俯视人间,全然不懂民之疾苦。
可笑、可笑,竟然是这样的神灵,在接受凡人的祭拜。
而那时的宓妃在做什么呢?冰夷瞧见,在洛水之畔,一个少女看见了失足落水的孩童在水中挣扎,便奋不顾身地一跃而下……
“宓妃!”冰夷高喊了一声,又猛然清醒过来。哦,这一切都只是阴鉴里的画面,她太过沉浸了。
回过神来,冰夷喉头哽了一下,又是一阵怅然若失。原来,当真是她自大,隻知冷漠地俯观众生,却从未了解过他们的苦难。
“南风,”冰夷闭了眼,口中低喃,“南风……”
高贵的神灵再度拿起了陶埙,放在了唇边。轻轻送气,婉转哀伤的《南风》之曲,终于自陶埙传出。厚重沉稳的声音传遍了大河的每一个角落,这一次,河流安静下来,只在哀婉的旋律中,轻轻涌着波澜。
冰夷再一次来到河洛相交之处时,是个阴天。这一次,是宓妃坐在岸边发呆,她甚至没有发觉她的到来。
立在河岸上,冰夷没再多说什么。她依旧是侧过身,拿起埙来,轻轻吹响。在第一个音节响起时,宓妃便回过了神,有些惊讶地看向了她。
但宓妃也没有多说什么,她只是站起身来,静静等待着冰夷这一曲结束。直到曲毕,宓妃才终于开了口:“君之乐声,越发美妙了。”
“洛神谬讚了。”冰夷微微颔首,说。
宓妃垂眼一笑:“不曾想,君还会来。”
“巡游河道是我分内之事,”冰夷说着,挪开了目光,“恰好路过罢了。”
“恰好路过,还带着埙?”宓妃的眉毛不自觉地挑了一下。
“嗯,”冰夷并不慌张,“习惯了。”她说着,飞快地瞧了一眼对岸的女子:“洛水不欢迎我,我自然不会特意来此。”
宓妃没有说话。她只是倚着石头,望着她,轻轻地笑了两声。
她这一笑,冰夷反而慌了,竟脱口而出:“你笑什么?”说罢,她更觉局促难堪,转身便要踏水溜走。
“等等,”宓妃在身后唤她,“冰夷!”
冰夷一愣,猛地收住了脚步。她竟然在唤她姓名了?想着,她回过头去,只见宓妃的手边又变出了一壶酒。
“君与从前,似乎大不相同,”她说着,又变出两个酒樽,“不如留下,与我共饮一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