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自己的呼吸声,她才会清晰地感知到自己还活着。
她的脑袋也才能在这个时候尽可能保持理智地思考。
那个女人是自己的妈妈。
云棉把头埋在臂弯间,闭上眼在自己轻浅的呼吸声中安静地思考。
她活得真好。
有父母,有钱,有很大的房子,这里应该是大城市,这里陌生的一切都是她生活中所拥有的一切。
这个身体也叫云棉,她作为这个身体的妈妈,却知道我是她的女儿。
她甚至知道我来自另外一个世界。
我用刀捅过去伤害她,她躲开了,却没有捡起刀刺回来。
我将她的手臂咬出血,她却没有像其他人一样甩给我一个耳光。
她把我抱到床边,床很软,她的怀抱也很温暖,她俯身给我穿上了鞋。
她说:“棉棉,我是妈妈。”
可是啊……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你是我妈妈呢?
为什么现在才抱抱我呢?
为什么……不再早一点出现,哪怕只是早一次轮回……
云棉轻轻吸了口气,睁开眼睛,借着屋里温暖的橘黄色夜灯,无声打量这间房间里的布置。
她看到不远处放着自己和女人的照片,很多很多照片,照片里自己一直笑眼弯弯,动作间总是依靠着对方。
她看到床边的玩偶,一只似乎被抱了好久的小猪,还有几个别的玩偶,都很可爱。
她看到放在小狗托盘上的两枚游戏币,在暖色调的灯光下也熠熠发光。
还有……
这间屋子里的一切痕迹似乎都和自己相关。
或者说,和从这具身体里醒过来的其他的棉棉相关。
这些自己接受了这位妈妈,亲近她,爱她,享受她的陪伴。
就像一朵小花一次次开给自己的园丁看。
她变成不停的种子,却总在开一样的花,好像生怕园丁就此忘了她。
可园丁好像也会错过某一次的花开。
云棉缓缓抱紧自己,她不知道自己的身体重复过这样的动作多少次,她只是歪着头,盯着床边灯盏下那张母女合照,安静地注视了好久好久。
久到系统从偷偷观察,到鼓着勇气上前,小心翼翼地告诉她,那个世界里那个名叫“云锦星”的女人可悲的一生。
“棉棉……她没有放弃你,你不要再恨她了,这样、这样你以后一定会很难过的。”系统飞到她面前,小声对她说:“棉棉,你别难过。”
系统说完,其实已经做好了自己会再次被棉棉挥手打出去的心理准备。
可它没有被打出去,晚上刚醒过来攻击性极强的小朋友,此时像是被那盏小橘灯的光卸下了身上所有尖锐的刺,在听到它那么冗长的解释后,也没有别的反应。
她只是又一次试图抱紧自己,目光放空了,小小的一团缩在乱糟糟的被窝里,像是一碰就能碎掉了。
系统看着她这样,心里有点慌,忍不住飞近了,想要贴贴她,像很多个世界里安慰她一样,只要贴贴,就会不那么难过了。
可在它飞近后,床上的小朋友却轻轻动了一下。
她伸手抓住它。
在它紧张的等待中,她在这间空荡的房间里,在并不温暖的被窝里,轻声问:“可是……我要是不恨她,我该怎么办呢?”
她的声音真的好轻好轻。
没有任何情绪,没有质问或不甘,只是像一道轻飘飘渺渺散去的雾,系统好努力好努力也只能捕捉到这句话里那一点点的懵懂茫然。
同样5岁的灵魂,在另一具5岁的身体里,小小声地问:“我不恨的话,又该怎么爱她呢?”
系统看着棉棉空空的双眼,陡然安静下来。
它也突然意识到,这个棉棉……是没有人爱的。
是在一个女性被折磨摧残后满怀不甘和恨意生下来的,天生就凝聚着“罪孽”的果实。
她的灵魂被困住了,只能在那个村庄的游戏副本里,一次次轮回,一次次重生,再一次次轮回……
没有人爱她,也没有人要她。
她有自己的名字,别人却叫她野种杂种。
她没有见过自己的妈妈,她从出生开始,就被困在一个扭曲畸形充满罪恶的家庭里。
她明明已经好努力了,却还是磕磕绊绊也长不大。
没有人给她爱,所以她也学不来什么叫爱。
或许姐姐爱过她?可姐姐和她一样活得艰难,姐姐没办法爱她也爱不了她,姐姐只是另外一个她。
她也希望有妈妈,可她只能听着别人口中的“疯子妈”来幻想妈妈的模样,然后靠着贫瘠的想象,一次次问那个只存在于自己幻想中的人,为什么会丢下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