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尘耐心地等他睡下后,去了方九鹤的院子。
山殷也在。
“怎么才来?”山殷抱怨道,“我茶都喝完一壶了,看这瓜子壳一堆……”
“容昭刚睡下。我不在,他不肯睡。”
“……”山殷仙君狠狠翻了个白眼,往嘴里丢了颗瓜子儿。
“找我到底什么事?”明尘问。
一谈正事,山殷立刻搁下瓜子,坐直了身子,正色道:“白天的时候,我们在书肆遇见了天欲道。你最好在容昭身上留个印记威慑一下,以防万一。”
两位上仙的脸色都变了。
他们自然知晓天欲道是个什么玩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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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群人以欲望证道,且大部分都是色欲。早些年常有刚飞升的仙君中招,被他们掳走,浑浑噩噩地做了娈宠,被困百年。
后来天欲道做得太过火,惹了众怒,有人暗中出手整顿了一番后,他们总算收敛了些。
再后来,独来独往的无情道被盯上了。
无情道的仙君总是那么的冷漠,断情绝爱,被撕碎的时候也格外凄美。
含泪的迷离眼眸底下藏着最冷厉的光,道心在汹涌的情欲之中坚不可摧,像烈火之中不化的寒冰,成了天欲道最喜爱的猎物。
凡是被盯上的无情道,大都落了个身死道消的凄惨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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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及此处,明尘眼里蒙上了一层寒霜。
“他对容昭做了什么?”
“他以为容昭是无主的废仙,想把人带走。”山殷一想起那时的情景,还心有余悸,“我在隔壁买东西,幸亏回来得早,再晚一步,容昭就不见了。”
“人难免有疏忽的时候,你还是给你家小仙留一个印记为好。”方九鹤道,“落得小心些,别让容昭发现就行。”
那个印记,带着一点主仆的意味。
明尘一直没舍得落给容昭。
大部分废仙都是不排斥印记的。或者说,他们依附于强大的仙君,就是为了获得这么一个威慑他人的印记。
但那是容昭。
半晌,明尘轻声道:“知道了,我再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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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了山殷,明尘回到屋内,发现容昭又把被子踢了。
他拾起被子重新给容昭盖好,在床边坐下。
床边的灯盏昏昏燃烧,映得明尘半张面孔晦暗不明。
静默半晌,他伸手慢慢描摹过容昭的眉眼,从眉心到鼻尖,再滑到柔软的唇瓣,轻轻摩挲了一下。
容昭皱皱眉。
他睡得并不安稳,梦里一直萦绕着那股腻人的甜香,周围又黑又冷,寂寂无声。
黑暗中,他惶然无措地走着,跌跌撞撞,很累很倦,却仍然不肯停下脚步,似乎在找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渐渐的,不知何处泛起潮湿的味道,像雷雨时的山里。
泥土的腥气混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前方黑暗浓稠,容昭感到了一丝莫名的恐惧,仿佛来自心底最深处的暗影,不断挠剐着那道被遗忘的疤。
他下意识地往手腕上摸去。
没摸到。绕指柔不在。
又走了两步,容昭感觉前面似乎出现了什么东西。是一股柴火烧过以后的味道,还有山里花草的清香,位置要比他高一点,淅淅沥沥地往下滴着什么。
他缓缓抬起头,瞳孔骤然紧缩。
绕指柔横七竖八地插着,宛如缠绕的蛛丝,根根血红,孟知凡的尸体被串在上面,正垂着头温柔地盯着他。
“容昭……”尸体轻轻地道,“你怎么忍心……杀了我?”
容昭僵在原地。
尸体还在断断续续说道:“你今日负我,来日……你必受……百倍苦楚……”
“这话你已经说过了,本尊者不想听……”容昭仓皇地退了两步,捂住耳朵,那声音却阴魂不散地萦绕在耳畔,一遍又一遍,几乎要将人逼疯,“给本尊者住口!”
尸体倏地消失了,变成了一群白色的蝴蝶,在黑暗里绕着他飞舞,又渐渐凝成一道洁白如雪、泛着蒙蒙光泽的身影。
远处似乎响起了一声重重的关门声。
容昭惶惶地四顾着,一股磅礴的力量突然从天而降。他几乎是被猛地一下拍在了地上,骨头断裂,温热的鲜血从口鼻中流出。
那道宛如噩梦的身影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嗓音森冷:“容昭,你可知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