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韫脸上端着得体的笑容,应对得滴水不漏:“劳诸位夫人惦记了,只是砚儿如今刚入翰林,公务繁忙,陛下又时常召见,实在是分身乏术,且这孩子自个儿也还是个愣头青,一心只想着为陛下分忧,这婚事啊,倒是不急,总得寻个真正投缘的才好。”
她话说得委婉,既抬出了皇帝做挡箭牌,又表明了不急于攀附的态度,轻轻巧巧就把那些试探都挡了回去。
几位夫人见文韫这般应对,也不好再紧逼,只得笑着岔开话题,又夸起林墨来。
“林家小姐生得真是俊俏,瞧这通身的气派,一看就是知书达理的。”
“是啊,文夫人好会教养儿女,令爱可曾许了人家?”
见林砚没机会,夫人们便又谈起了林墨。
林墨被问得脸颊绯红,头垂得更低了,小手紧张地绞着帕子。
古代社会的小姑娘在男女之事上,大多还是比较害羞的。
文韫依旧笑得温和,将女儿半护在身后:“小女年纪还小,且她父亲和哥哥都舍不得,还想多留两年,慢慢相看呢。”
夫人们又是一阵奉承,说什么“好姑娘自然要千挑万选”之类的话。
林砚在一旁听得头皮发麻,感觉自己像菜市场里等着被挑走的白菜,不对,加上妹妹,他们是两颗白菜。
他偷偷瞄了一眼妹妹,发现林墨耳朵尖都红透了,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顿时心生同情。
小姑娘还是没见过这种阵仗。
林砚正胡思乱想,忽然感觉衣袖被人轻轻拉了一下。
扭头一看,是表哥文恪。
文恪似乎也被这阵仗吓到了,有点拘谨,压低声音道:“砚表弟,那边……好像有几位大人也想寻你说话。”
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林砚果然见几个官员正朝这边张望,似乎等他过去。
林砚顿时一个头两个大。
社交是无法避免的,他只能投入其中了。
林砚对文韫道:“娘,几位大人相召,儿子过去一下。”
应付完一圈同僚的寒暄恭维,林砚只觉得脸都快笑僵了,嗓子眼也发干,好不容易找了个角落想喘口气,一抬头,却看见周文渊正陪着几位重量级的宾客从正厅出来,朝花园的暖阁走去。
周文渊一眼瞥见角落里的林砚,立刻笑着招手:“林学士怎的独自在此?快过来,正好要开席了,随老夫一同入席。”
林砚只好重新挂上职业假笑,迎了上去:“下官恭贺尚书大人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周尚书红光满面,显然心情极好,亲自拉过林砚的胳膊,对身旁几位客人笑道:“诸位,这位便是陛下新任的翰林学士林砚林大人,年轻有为,可是陛下跟前第一得用之人啊!”
那几位客人,不是宗室亲王便是国公勋贵,闻言都笑着打量林砚,态度颇为和煦。
林砚只能再次开启谦虚模式:“尚书大人过誉了,下官愧不敢当,全赖陛下信重,诸位大人提携。”
一番商业互吹后,林砚被周尚书亲自安排在了席位靠前的位置,同桌的都是些有头有脸的人物。
他知道,这又是沾了陛下的光。
宴席开始,珍馐美味流水般呈上,丝竹管弦声声入耳。
林砚保持着得体微笑,该举杯时举杯,该动筷时动筷,耳朵却竖着,听着席间众人或明或暗的交谈。
果然,没多久,话题就隐隐约约绕到了他身上。
先是夸他年少有为,前途不可限量。
然后又有人感叹陛下对他恩宠有加,赏宅赐物,殊恩罕见。
最后,终于有人按捺不住,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问道:“林学士如今简在帝心,不知可否透露一二,陛下近来……似乎尤为关注臣子家事?听闻前几日,陛下还问起了王相孙女的婚事?”
席间瞬间安静了一瞬,所有人的目光都若有若无地瞟向林砚。
林砚:“。”
萧彻生气时说让王玠的孙女去嫁娶北戎,到底只有少数人知道是什么情况,只是到了不知情的人这里,只怕还以为萧彻有意要开后宫。
林砚放下筷子,脑子飞速转动,脸上却露出恰到好处的茫然与谦恭:“这位大人说笑了,陛下日理万机,心系天下苍生,臣等家事琐碎,岂敢劳动圣心?至于王相家千金之事,下官更是未曾听闻,想来……或许是陛下体恤老臣,寻常关怀吧?”
开玩笑,他御前当值的人,是那么容易被套话的吗?
他这话说得滴水不漏,既抬高了皇帝,又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还顺手给皇帝安了个“体恤老臣”的名头。
提问的官员显然对这个答案不太满意,但也不好再追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