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文浩招呼道。
赵景赵月下意识地跟过去,望着明亮的路灯、灌木丛里的装饰灯、平整得像镜子的马路……然后就闻到了食物的香味。
文浩带着赵氏兄妹走进食堂,和值班大厨打了招呼,然后拿了餐盘,问:“看看,有没有想吃的?”
回答是立即的,赵氏兄妹为了诊费四处奔走了整整两日,除了两块胡饼什么都没吃,忽然看到银质菜盘里的各种各样的菜色,肚子里发出最强烈的抗议声。
文浩望着他们纠结的眼神,随意给他们点了四菜一汤外加白米饭,端着两个大餐盘走到座位上:“趁热吃,吃饱了才有力气照顾病人。”
赵景赵月有些局促地坐下,望着菜和饭,只觉得前胸贴后背,整个人都饿瘪了,但就是没动。
文浩从消毒柜里拿了筷子勺子递过去:“吃吧。”
赵景赶紧站起来:“医仙,您先请。”
“飞来医馆没这么多规距,赶紧吃。”文浩把筷子塞到他们手里,又把勺子搁在汤碗里。
赵氏兄妹看到文浩开动后才动筷子,糖醋排骨、蕃茄炒蛋、红烧狮子头、皮蛋拌豆腐和银鱼羹,这一顿饭吃出了刻骨铭心的好滋味儿。
菜和饭都吃得干干净净,但世家的文雅作风还是刻在骨子里,赵景望着碟子里的汤汁,拿着饭碗找大厨添了满满一大碗饭,给赵月分了一半。
两人用饭拌了剩下的汤汁,吃得心满意足。
文浩吃得特别快,吃完就看着兄妹俩若有所思:“你俩多久没吃饭了?”
赵景赵月的脸瞬间红了。
文浩在抢救大厅工作多年,见过走廊外一天吃三个白馒头的病人家属,微微笑:“你们饿了就来找大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怎么能饿肚子?”
“走吧。”
文浩把赵景赵月送给急诊时,五官科医生已经在急诊内科诊室等着。
赵景被文浩摁在椅子上,惊讶地望着五官科医生戴上的额镜,然后紧张又惊慌地接受鼻腔检查和清理。
十五分钟后,五官科医生拿掉额镜,看着文浩:“如果再流鼻血,直接去五官科找我,现在什么都没有。”
“行,谢了。”文浩送五官科医生。
赵氏兄妹也立刻起身,跟在文浩后面。
文浩嘱咐赵景:“如果你再流鼻血就立刻去找这位医生。”
赵景认真点头,表示记住了。
文浩带着他俩走进抢救大厅,赵国公的床帘还拉着,又把他俩带回急诊内科诊室,嘱咐:“你们先躺在这里休息,诊断出来以后就告诉你们。”
赵景和赵月兄妹俩,为了送郑国公上山一事与家中长辈闹到翻脸,尤其是现在的赵家家主,撂下一句狠话:“若阿耶死在路上,你们必须连丧事一起操办。”
兄妹俩又惊又怒,家主这话一出,赵家的老仆们都不敢相随,好不容易有三位老车夫愿意跟随,上路前他们做了最坏的打算,万一成真,卖身葬阿翁肯定是不行的。
但,赵景是春闱第六,也许会被国都城的商贾巨户看中当女婿,只能安慰自己,这样好歹“卖身”的钱比较多。
而赵月也有类似的打算。
至于原因,自从耶娘因病去世以后,这世上与他俩最亲近的只有赵国公。
从他们走出赵家筹款的那一刻,每一步都如覆薄冰,耳旁都是冷嘲热讽……而现在,之前的两天两夜都成为过去。
他俩终于可以放心地睡一觉。
……
抢救大厅里,赵国公的检查都已经做完,粗略估计是慢性肺炎,虽然化验结果还有许多没出报告,经过吸氧、静脉滴注抗生素和补液,生命体征趋于稳定。
与赵国公一床之隔的,是前任太子太傅卢申,天旋地转了将近三个月的老人家,吃什么吐什么,三个月瘦了小半个人。
卢家是接到润和帝亲笔信,第一位准备妥当的世家贵族,但万万没想到被堵在国都城内;如果不是禁军及时赶到,只怕卢申又要吐得死去活来。
虽然心慌意乱,但秉持着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原则,就这样踏上了上山之路,随行的是儿子卢澹。
卢澹把阿耶送上山,心里直打鼓,生怕自家阿耶撑不住,万万没想到,飞来医馆医仙给的药效简直神奇,一路上马车颠簸,阿耶照样睡得很安稳,一点都不晕。
卢澹将卢申送进抢救大厅,看到神采奕奕的润和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当初润和帝卧床不起,他没少进宫探望,这气色与之前有着天壤之别。
润和帝见卢家第一个抵达抢救大厅,心情不错,与卢澹说了不少话,其中有一句,孤能如此活完最后的日子,再无遗憾。
卢澹先是大吃一惊,然后才反应过来,飞来医馆的医术并没有自己预想的那样出神入化,但这一路的所见所闻又觉得,如果飞来医馆都没有法子,至少可以让病人过得舒服。
于是,卢澹守在床帘外等着救治的医仙们出来,第一个问题就是:“请医仙们如实回答,奴受得了,阿耶还剩多少时日?”
因为陆续上山的都是大郢的年迈病患,所以,郑院长再次调来了中医科医护们,以及安主任,同时还调来了三名译语人,保证沟通顺畅。
所以,安主任看着手里的血生化报告,冷不丁听到译语人的同步传译,不由楞了一下:“什么叫还剩多少时日?”
译语人更仔细地翻译。
安主任望着忧心忡忡的卢澹:“中耳炎引起的美尼尔氏综合症,因为长期的眩晕呕吐,食欲减低造成低钠低钾血症。”
卢澹听完译语人的翻译,什么也没听懂,隐约意识到呕吐引发了新问题。
安主任再次开口的同时下了补电解质液的医嘱:“低钠低钾又加重了眩晕和呕吐无力的问题。只要抗生素和补液跟上,很快就能好转。”
卢澹这次既听懂了翻译,又明白了内容,一时间又惊又喜,没多久又有些担心。阿耶病得这么严重、病了这么久,真的这么快就能好?
安主任不是第一次遇到心存疑虑的病人家属,但这样明显、都写在脸上的卢澹,让他一时哭笑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