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着眼前这一片地,给大家讲解:“大家看油山的这个山头!风水首重形相, 能成形的地必吉。这片山的山脉。”
大家顺着李四的拂尘往山那边看去。
李四指点道:“你们看, 两山环抱, 入口小而窄,而内部空间圆形豁亮,恰似&039;由&039;字。这是典型的禄袋屋,招财旺运宜子孙的好峦头。这种峦头极为难得,是阴宅极品中的极品!”
“再看这边。”李四指着油山西村开阔的土地,“出了袋口,拥有一片假水内明堂。周围道路环绕,就是典型的&039;水星环抱水&039;之招财局。”
李四右手持拂尘,左手掐指演算,摇头晃脑道:“风水学有云&039;山神到山,水神到水&039;,财丁两旺,财丁两旺之局啊。”
李四专业术语一串一串往外冒,听得魏檗都一愣一愣的,跟别说油山西村其他人。
最后,李四按魏檗提前告诉他的“客户需求”,寻龙点穴一番,把正位龙头落在魏檗要求的地方,然后以专业的风水学给魏檗提前选好的地方“释经”。
魏檗几乎忍不住要给李四鼓掌。
“老神仙”李四被簇拥着下了山坡,拒绝了所有人家的邀约和金钱,轻飘飘甩甩衣袖,告诉大家:“我早已辟谷,吸风饮露。”随后唱了个喏,坐在小轿车上绝尘而去。
开车的是魏檗。
魏俊海是没有“资格”跟老神仙开车的。
李四从后窗看,村口的大槐树已经成了一个小黑点,村头招手的人已经看不见了,麻溜脱下道袍,扔了拂尘,咕咚咕咚灌了几口浓茶,半躺半坐斜靠在后车坐上,叹道:“妈的,累死老子了。”
狗屁神仙,刚装的时候爽,一直端着架子,太累了。还是老子本色舒服。
对本色的李四来说,天大地大,有钱最大。
费劲吧啦唱念做打出了一通力,李四一点儿都不避讳跟魏檗谈钱。他不让魏檗送他回省城,他让魏檗把送他去省城的油费折成现钱,一并给他。把他送到县里的汽车站就可以,哦对了,也不要管他吃饭,把吃饭的费用也折成现钱给他。
到了县里汽车站,临下车的时候,李四伸出两指,在魏檗眼前碾了碾,作出点钱的动作,朝魏檗要钱。
魏檗递给李四一个黑色皮包,按李四的要求,把路费和饭钱折成现钱,多给了他一百块。想想又觉得,老头儿今天表现实在太过出彩,又因着李烛的关系,给老头儿多放了一百块的“绩效”。
李四在车里拉开皮包,拿出钱,当着魏檗的面,粘着吐沫一张张点起来。边点边发出啧啧的声音,什么徒弟娶老婆,通通忘在脑后。
“嘿!”李四把钱放进皮包,呲着大牙对魏檗笑:“比说好的还多了两百块。”
“一百块钱的路费和饭费。”魏檗说:“你今天效果出乎意料的好,还有一百块钱的绩效工资。”
“没听说过。”李四心道,什么狗屁绩效,听起来怪好嘞。他把黑皮包用道袍包住,在车里穿上自己破棉袄,再把道袍揣在胸前破袄里。李四下车,敲敲魏檗的车窗,跟魏檗说:“老板,下次有机会再合作。”
说罢,摆摆手,把拂尘往背后领子里一插,揣上手,耸耸肩,把脖子缩在破棉袄里,弯腰驼背朝站里走去。
好家伙!
魏檗看得目瞪口呆。
现在随便拎一个油山西村村民过来,站在李四当面,她相信,没有一个人能认出眼前这个畏畏缩缩,看起来叫花子样的人,就是方才的老神仙!
这是什么气质易容术!
魏檗想起后世新闻里见过的花天酒地的和尚,那啥那啥的主持,那啥啥的道士……说不定还不如李四专业。宗教这玩意儿,魏檗晃了晃脑袋,把乱七八糟的想法扔在脑后。我一个种辣椒的,只能把它当“奇招”,偶尔拿来忽悠忽悠村里人。真做事情,还是要堂堂正正,走正道。
什么才是正道呢?
比如勤劳致富、爱国爱党、参政议政。
所以对于油山西村热火朝天的封建迷信,从李四走后,魏檗不再参与,全权放给魏俊海。她则当了镇里的人大代表。镇里会议开完,魏檗被举荐到县里,当了县政协委员兼人大代表。
县人大会开完,魏檗又被举荐到市里,成了市人大代表。
市里的人大会开完,哦,还没有开完。
市里的代表们,根据行业、籍贯等等,分成了不同的代表团,审议政府工作报告,提出建议和议案。魏檗第一次参加八十年代的人代会,好奇得不得了,打定主意多听、多看少说话。
这个瓷杯子,跟博物馆里的一样,又土又大方。魏檗拿住桌子上杯盖凸起的小疙瘩,好奇得左看看,右看看。
“油山西村的魏檗……”
“叮当。”突然被cue到,魏檗手一抖,杯盖落到杯子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她抬头向上首看去,一个看起来快五十岁的男人——她认识,这是西河市分管农业的副市长毕锐——正对她点头微笑。
毕锐在正式的讲话稿中,当着所有人的面,重点突出表扬她。
“年轻、有知识,有眼光,我们的现代化农业,需要这样的人才。”
不但表扬她,还积极号召全市农业从业人员向魏檗学习:“大家要学习魏檗敢钻研、肯吃苦的精神……”
魏檗出了一脑门子汗。
领导点你,必有深意。问题是,她不记得自己跟毕锐有什么交集。若说油山西村辣椒产业红红火火,表扬她,可以。魏檗也是在名利场打滚了好久的,如果因为工作好表扬人,在如此重大的场合,点一句,就可以了。
像这样突出、重点、大篇幅表扬,要么领导跟你关系密切,正在给你造势。要么领导和你有仇,出头的橼子先烂,把你捧得高高的,自然有红眼的人狼群一样盯着你的错处,随时扑上来撕咬。
魏檗自认为和毕锐没有交情,至于得罪他,魏檗想来想去,似乎也跟他八竿子打不着。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呢?
第一次代表团全员审议后,代表团里有人话里话外问魏檗,“毕市长之前和你认识?”
“不知道。”魏檗真心实意,一脸懵:“我从前从来没跟毕市长打过交道。”
第二次……第三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