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要他主动开口,那是不可能的,所以他只是杵在那里,像个骄傲的木头。
颜美玲主动迈出这一步,伸出手来示好:“你好,我是颜美玲,比你早出生半个小时,我就舔着脸自封一个大姐吧。”
“无所谓。”陈敬军不在乎这些,他很忙,不想听废话。
颜美玲看得出来他在勉强,如果她不能迅速获得好感,以后就没机会了。
于是她掏出自己的记者证,以及自己曾经报道过的一起工厂事故的报纸:“花守仁,在我知道自己的身世之前,我一直都以为他是我的亲老子。他私自接了个单子,让工人夜里加班,工人疲劳过度,出了安全事故。他为了推卸责任,收买了一个车间主任顶包,这事是我追查下去的,最后查清楚,车间主任因为上有八十老母,下有乳臭小儿,不得不接受了花守仁的威胁。最后这事没有追究车间主任的责任,而是通报批评了花守仁,并让他给工人家属赔钱赔礼道歉,负责这位家属终身的医药费。”
“你想说什么?”陈敬军其实已经猜到了,她想说她一直都是个讲原则的人,是就是,不是就不是,哪怕是她老子闯祸,她也不会颠倒黑白,指鹿为马。
这似乎对上了裴素素所说的,她愿意大义灭亲。
但是,陈敬军需要听她亲自说出来。
颜美玲没有让他失望,她郑重的鞠躬:“真的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和我身份调换的事情,但是我愿意竭尽全力弥补。大义灭亲也好,六亲不认也罢,我只有一个要求,我不想做没妈的孩子,而我的妈妈只有一个人,那就是颜小玉。你跟她会不会相认,我无权干涉,但是我希望,如果你愿意跟她相认,请你给我一个做你姐姐的机会,我真的需要保留这一个社会关系,要不然,我跟孤儿有什么区别呢?我亲生父母是我最不耻的歹毒之人,养我长大的母亲又不要我了,更不用说,花守仁从来没有尽过做父亲的责任,我对他只有恨,没有爱。我能抓住的,只剩妈妈一个人了,我恳求你,给我一个机会,让我保留最后的一点点亲情,要不然,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在这个世上立足了。”
陈敬军没有说话,只是一再的叹气。
谁又不是呢。
养他长大的父母是黑心烂肺的畜生,亲生父母又早已形同陌路,生父还让生母受了那么多年的苦,就算他认回亲妈,却跟她一点感情都没有,他又该怎么尽孝,怎么在这个世上立足呢?
而他生父,又是那么的上赶着讨好他,巴结他,生父没有得罪过他,所以他只能道义上谴责他,并站在母亲这边抗拒他,抵触他。
可是他并没有多少切实的恨意。
而他给孩子的见面礼,一出手就是两个三百块。
死老头是真的想对孩子好吧,起码孩子是觉得这个爷爷挺好的。
所以,即便他出于对母亲的维护,不认这个生父,可他怎么阻止孩子去亲近这个爷爷呢?
他也里外不是人,进退两难。
他就像是一株早已成年的大树,现在忽然要把他移植到另外一个陌生的地方,扎根陌生的土地,呼吸陌生的空气,甚至连千万年来不变的太阳都会变得陌生起来,他到底该怎么适应新的土壤新的身份呢?
他也不知道。
如何安身立命,成了困扰他的最大的难题。
这一点上来说,颜美玲是真的能跟他产生共鸣的。
他再次叹气,看着那只伸出来就没有收回去的手,这确实是一个握笔的手,中指上有厚厚的老茧。
也许,笔就是她的武器。
也许,他可以试试这把武器的份量。
最终他轻轻的握了握这只手:“我不会相信你,但是,我愿意相信我的亲生母亲,希望她教育出来的,是个言行一致的君子。”
“谢谢,我也相信,你不会后悔你今天的决定。”颜美玲擦了擦眼泪,好几天了,终于露出了一丝丝微笑。
她跟陈敬军约了个时间,去公社见面:“这里人多,等会别人问起来,你就说我是来做采访的省报记者,不要透露我的身份。至于为什么这么做,明天见面详谈。”
陈敬军点点头,转身离开。
春天的风越发暖意融融,裴素素觉得自己该把身上的棉大衣脱掉了,她笑着把衣服搭在手臂上:“我说的吧,大军哥是个特别善良的人。”
“是啊,跟我妈一样。”颜美玲想妈妈了,真想现在就回去啊。
当天夜里,颜美玲睡在了公社招待所,没想到,来了个不速之客。
一个矮黑的老头找了过来,房门一打开,便自来熟的喊她闺女。
颜美玲蹙眉,嫌弃地打量着这个满脸算计的老男人,不客气地下了逐客令:“你找错人了,我不认识你!”
作者有话说:
帮大忙(一更)
◎别看四嫂平时闷声不响的,这可真是帮了大忙呀◎
老陈虽然一直跟这个女儿没有联系, 但是陈蓉给他寄过照片。
所以白天的时候,颜美玲在村子里采访,他便注意到了这个女儿的存在, 夜里赶紧找了过来。
他跟他小女儿有着同样的盘算,陈蓉失踪了, 得赶紧扩充陈家人的阵营。
而颜美玲是他们陈家的至亲骨肉, 不拉拢她又能拉拢谁呢。
最关键的是, 他现在被陈敬军老子的人看着, 消息传递不出去, 只能抓住颜美玲这个救命稻草了。
哪怕颜美玲真的像陈蓉说的那样嫉恶如仇, 不好说服,他也要来试试的。
毕竟颜美玲是陈敬军亲娘养大的嘛, 不看僧面看佛面, 陈敬军不至于对颜美玲做什么吧。
所以, 虽然颜美玲的态度冷冰冰的, 他也不是很生气, 反倒是笑着说道:“我找你啊, 你不认识我没关系, 我认识你就行了。”
颜美玲依旧没什么好脸色,她注意到了楼梯那里跟过来的两个彪形大汉,看那凶神恶煞的样子, 只怕是来收拾老陈的。
她便直接把老陈搡了出去:“神经病,大晚上的, 我管你是谁,给我出去!”
嘭的一声门关上, 颜美玲两耳不闻走廊事, 继续整理自己的新闻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