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雪。
他的心思忍不住被牵动了,昭雪怎么了?她发生什么事了?
他刚竖起耳朵,就被母亲扯了扯领口。
“雪寿。”母亲叫他的名字,“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对吧?”
母亲的眼睛看向他。那里饱含着对他的殷殷期盼,他还在家时,她也曾无数次对他说下过期许和叮嘱。
“你的劲敌就是沈昭岚,如今她不在了,你更要好好把握这次机会。”
女人整理着他的衣领,用指腹轻轻地摩擦过银色长命锁的花纹,“雪寿,记得在家的时候,你答应过我什么吧?你是季家的继承人,是季家一族的未来,不论发生什么,在面选完成之前,你都不可以离开这里,不能再像以前那样任性妄为,要承担起你的责任了,还记得吗?”
长命锁在旭日的照射下映射出美丽的光泽,母亲的眼里是期许,长老们的眼里是对又多了一个好苗子的期盼。
……可是,为什么会觉得心是这样的不安呢?
季雪寿抓紧胸前的长命锁。在被念到名字之后,他缓缓地、一步一步走上测试台。
被叮嘱了无数次要尊师重道,不厌其烦记住的长老们的名字和辈分,恰到好处的礼数……
季雪寿一项一项地照着做。
因为那天,那个少女在昏暗的房间里,捏着他灼热的耳廓,对他说道:
“你一定要成为藏剑宗最耀眼的新星,让他们知道谁才是真正厉害的!”
可是,心里的不安却在一点一点地被放大,最终,在沸腾的人群里得到了应验。
——“不是吧,你说的都是真的?沈家二小姐沈昭雪真的在昨天半夜被贼人掳走了?”
“我亲戚亲口说的,还能有假吗?她说夫人当时就站不住了,扶着额头差点儿晕过去,还是昭阳大姐扶回房间的。凌晨查出消息后,昭岚小姐气得当场就要找过去算账,好说歹说才同意等今天的面选结束了再去,没想到还是没看住,趁着天不亮就偷偷跑出去了。昭阳大姐直接动用了家族养在城郊庄子里的一支卫队去搜寻……诶,听说那罩着结界的宅子魔气四溢,凶险异常,昭阳大姐为了救自己的妹妹,还恳求了与自己同行下山剿魔的师兄——就是那位赫赫有名的剑尊……”
季雪寿听得不真切,觉得自己的耳朵嗡嗡的,只依稀听见了“昭雪被掳去”、“魔气四溢、凶险异常”等词语。
他抬起头来看日光,炫目地照射得他的眼泪都要出来,他抬手擦了擦眼尾,发现什么都没有。
等他低下头的时候,才发觉自己已经不由自主地向测试台下走去。
他的母亲,正在脸色铁青地叫着他的名字,试图让他站住。
“雪寿、季雪寿!站住!”
“你还记得你答应过我什么吗?你就是这样践行你的承诺的吗!?”
季雪寿看向他的母亲。他很想说,他从未答应过她什么,他只是沉默而已,他们便都默许他在承诺。
他面无表情地转过身,继续下着台阶。
人群里一片哗然,寂静无声。长老们面面相觑,脸色也有些难看。
但是季雪寿并不在意这些,他想的是,昭雪她在那样漆黑而寒冷的环境里呆上一整晚,该有多害怕啊。只是想到有这样的可能,他的心就会变得难过。
如果现在不去的话,他可能会因此而后悔一辈子吧。
他答应过她,不会忘记她,他们以后,可是还要见面的。
女人的声音终于也抬高了,变得尖锐严厉起来。
这一刻,她不再是他的母亲,她是季家的家主,是定夺整个家族生死的掌权人:
“季雪寿,你现在离开这里,是在拿你的前途、家族的前途开玩笑吗!?”
季雪寿的步伐终于顿了顿。
他转身看向女人,她的脸庞熟悉又陌生。
他很疑惑,为什么放弃一次的面选就是放弃自己的前途、家族的前途,天底下不是只有藏剑宗一家宗派,甚至也不是只有修仙这一条路可以走。
他不理解她、不理解他们,也不理解俗世的定则。
但是,他只知道一件他此刻非做不可的事情。
少年蜷曲的黑发被镀上一层浅浅的旭日的金色,被风吹拂起来,他黑黢黢的眼瞳看着他的母亲:
“……必须去。”
他加上了主语,一字一顿,语气是从所未有的坚决,
“母亲,我,必须去。”
季雪寿赶到了那栋大宅子面前。
那是一栋比他想象的还要大得多的宅子。
整栋宅子之上的那片天空也笼罩着黑云,与别处的晴朗万里并不相同,丝丝缕缕的黑气从宅子中溢出来,将宅子包裹住,像一个严丝合缝的蚕茧,处处透露着不详的气息。
“这就是……”
“结界。”
青衣修士走到他的面前。沈昭阳看起来面色紧绷,蹙着眉头,眉眼之间有些疲惫和焦心。她昨晚一听到消息就在紧锣密鼓地筹备,现在宅子附近被沈家的卫军包围了起来,一些阵法修士正在研究这古怪的结界。
“我记得今天是藏剑宗的面选,”昭阳看向他,“你是选完了,还是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