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绪被打断,裴述尔止住口,眼前的祝漾意已经不着痕迹地拉开与她的距离,削薄的唇线轻抿着,泰然自若地对她讲,
“我已经说过很多遍,你认错了,那根本不是我。”
那股粪水臊臭若有若无地萦绕鼻尖,气味承载记忆,记忆又与现实重迭。
裴述尔审视他这张漂亮脸,从孩童成长至清澈少年,一如初见时惊艳,可漂亮的东西要么脆弱要么藏毒,如果还带有可复制性,那么无非是黑白两相生,一面禅心一面魔。
裴述尔的目光暗寂,没承认也没否认,她轻飘飘地吐字,“可是别人已经不在了啊。”
“那就只能是你。”
祝漾意不动声色地看她,看她突然又恢复了神采,挽住他胳膊,俏皮又兴奋地问,“所以这次是不是你?”
“是为了我吧?对吧对吧?”
“还是为了那晚跟你一块儿的柏芷?”
她笑嘻嘻地转眼,像只小狐狸,狡黠中带有几分天真,祝漾意挪开视线,眉头随之微蹙,像是终于对这个话题感到疲,所以不准备浪费时间。
“尔尔,你已经形成一种惯性思维,只是这两件事刚好处在差不多的场景,你的记忆又太深刻,所以才立马联想到从前,但是,那老头到底是怎么死的,是不是你想的那样,除了警察,没有任何人可以下确凿定论。”
“至少在目前看来,大家都认为这就是一个普通的醉酒跌落,而已。”
祝漾意重新和她对视,看她就像看一个顽皮稚童,刚刚的缄默只是在等她将观点阐明,现在阐明了,那便就此揭过。
祝漾意探手扣住她腕骨,不愿再多话,
“先回家吧,裴叔到处在找你。”
裴述尔没动,她脸上覆盖层阴影,执拗地甩开他的手,突然转变话题,
“胡意彤不高兴了,你能不能离柏芷远一点。”
祝漾意当听天书,轻摇头,“我们是朋友。”
“我要你离她远一点。”
她又恢复成那股说一不二无理取闹的模样,语气蛮横地补充,
“你要是答应了,这几周我懒得折腾你,等你过生日我再好好送你一份礼。”
“你要是不答应。”
裴述尔双手揣兜,昂着下巴看她,“那你就去给泠春姨解释,那天晚上,你鞋上为什么有红泥。”
“我追出来的时候会经过田梗叉路,晚上那块儿这么黑,我只是不小心踩错了路。”
祝漾意皱紧眉,干脆就这么直接解释,“就凭这一鞋泥,凭我迟回家,凭你以往的记忆加判断,又要把账都算到我头上?”
“尔尔,我下半年就要读高三,我不会拿我的人生开玩笑。”
祝漾意抬腕一指自己的发顶,那处棉布包扎下的伤口犹在,隐隐作疼,不容忽视,他轻撩眼皮,语气低寥地问她,
“再说我的动机是什么?为了你?为了你就要不管不顾地去杀人?”
这些话把述尔问住。
她胸口起伏,抬眸仰视他头顶的疤,在此情此景下,终于有了一分气弱。
“那你就是不答应了?”
她思维如此跳跃,在两个话题之间拉扯,可祝漾意紧跟她的步调,不再忽视回避,这次强硬又肯定地一句,“对。”
“裴述尔,我说过不要去牵扯别人,和我妈,和柏芷,都没有任何关系。”
“你怎么样对我都可以,但是——”
不等他说完,裴述尔调头就走。
揣着兜气冲冲地往前迈,还不忘抬臂冲他竖起她的小拇指。
祝漾意看着她走远,因为脚步太重,蹬在地里一踩一个红泥堆,等踏上干道时,她鞋子底已经全是泥,在干道上留下一排排褐色脚印。
祝漾意收回眼,转头隔着重重人影睨视那口粪坑,他神情静默两秒,尔后缓缓低眸,提起脚步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