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亮堂堂地点上了灯烛。
芙蕖说:“怪我半夜走路没声没响的,惊到了你。”
苏慎浓摇头说:“不,不怪你,是我今天在外面遇到了一桩怪事。”
芙蕖问:“什么事?”
苏慎浓缓缓抬眼,盯着她:“我见到颍河桥上捞上来一具女尸,是你的模样!”
芙蕖眼梢的笑意一寸一寸地凉了,她脸上震惊的神色不似作假——“你说什么?”
燕京刑部侍郎亲自带人,将河中的女尸抬进了太平赌坊。
老板娘施婳神色不大好看,正倚在贵妃榻上抽水烟。
刑部侍郎将随从全部遣散,尸体抬到老板娘跟前,道:“请老板娘瞧一眼。”
他亲自掀开了蒙着尸身的素布。
施婳放下烟管,走上前,先是居高临下,将尸身细细打量了一番,然后蹲下,伸手摸索那尸体的脸,脖子,再是两只手。
“脸皮是真的,手也不假,颈前的勒痕极深,但腹中几乎不见鼓胀,推测是死后沉入水中,她的手背上的伤口不深,但腕上确实断了两条经脉……”
施婳冷静地分析着,最后把手放到了尸体的腰部,准备查看她的下体。
但不知为何。
施婳望着那凌乱的衣襟,忽然顿住了。
良久之后,她一身长叹,起手用绢帕擦了手,说道:“罢了。”
刑部侍郎神情似乎松了口气:“芙蕖姑娘在您手下呆了三年,您才是最了解她的人,您说死了,大家才放心。”
施婳将素布重新蒙上,目光伤情了一阵子,逐渐变得凌厉:“是谁杀的她?”
“那都不重要了吧。”
“可我想知道其中内情,烦请侍郎大人多费心,就当看在我的脸面上,给我闺女一个交代。”
施婳重新端起水烟。
刑部侍郎命人将尸身抬了出去,移步坐到施婳的脚下,道:“不曾想老板娘竟这般重情义,可是您也清楚,她是被谢慈带进府的,放眼整个燕京,没有人能在谢慈的眼皮子底下动他的人——除了他自己。”
施婳吞吐着烟云缭绕。
刑部侍郎顺着施婳的脚向上探往裙底,继续道:“我明白你不忍心瞧,让我来告诉你。她死前确实破了身,而且还遭遇了极其粗暴的对待。”
施婳忽地一脚蹬了出去。
无视刑部侍郎错愕的目光,施婳深呼了几口气,咬紧了牙:“谢慈,他欺人太甚!”
随苏慎浓一起出府的车夫,在书房里向谢慈回禀了此事。
谢慈案前正摊着一幅画,上面盖了一方绢帕,不知具体画了什么,只见右下角有一朵工笔莲花。他搁下笔,眼神有些发阴:“让苏小姐瞧见了?倒真是巧了?”
车夫一身利落的装束,垂着眼:“回主子,还有一件巧事,方才苏小姐已经和芙蕖姑娘打过照面了。”
谢慈:“她们说什么了?”
车夫道:“此刻两人应在棠荷苑相谈正欢。”
——“苏小姐,说句实话,你真不该去凑那热闹。”
面对芙蕖的马后炮般的劝告,苏慎浓抿了口茶,说:“你说的对,我已经后悔了。”
好奇心能害死猫。
苏慎浓在谢慈面前,并没有可以倚仗的武器,远离秘密才是最稳妥的自保方式。
可惜她明白得太晚了。
芙蕖手指轻轻点着茶杯,沉默了很久。
很明显,事情是谢慈干的。
芙蕖大约能猜到他的用意。
自今天以后,燕京太平赌坊的芙蕖在世人眼里便彻底消失。
三年来,她在那暗无天日的场子里,滚得一身泥泞和不得见人的秘密,都将随着那具女尸埋藏于地下。
那些心里有鬼,一门心思想着要灭她口的人,也都可以歇了。
她的尾巴断得干干净净。
倒是给谢慈的名声抹了一把脏。
赶明儿,闲话传遍了燕京城,还不知该有多难听呢。
苏慎浓品过了一盏茶,才开口,道:“我这辈子恐怕真的走不出谢府的门了。”
芙蕖诧异的望过去:“你怎会这么想?”
苏慎浓手藏在袖子里,轻轻地抖,她黯然道:“我无意中撞破了这么大一桩事。要么他娶了我,让我做谢家的人,给他守一辈子的秘密。要么他杀了我,让我这个死人永远闭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