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支箭破空而来的时候,谢慈人在半空无从借力,却听得不远处传来一声鹰哨,他偏头,见纪嵘从天而降,黑色的斗篷炸开了一朵妖姬,横刀替他挡了此箭。
纪嵘和他吊在同一根铁索上,借力停在半空,说:“别松手,不然就跟下饺子似的,绝无生还。”
谢慈:“你查到了什么?”
纪嵘:“你要的证据我都拿到了,另外,湖底沉着近千人的无头尸,回头让大将军捞上来看一看。”
谢慈:“北鄂人藏在哪?”
纪嵘用刀指了指下面,说:“这帮子鸟人在崖壁上筑了巢,少说也有三千之数,都是精兵强将,我还是趁他们昨晚倾巢出动的时候,才找到机会潜进来的……昨晚外面是不是出了大动静?打起仗了?”
谢慈眼睛盯着下面,冷道:“刚瞌睡就有人递枕头,我才一到,破绽立马露眼前。这里头有猫腻,不知陈宝愈在筹谋什么,不好久留,先撤。”
话音刚落。
头顶上寒风骤起。
谢慈只听见风声切了下来,尚不及抬头看,举起匕首一挡,半个身体差点震麻。
北鄂的刀出了名的悍利。
他的匕首太不趁手了,吃亏。
还是得纪嵘的宽背刀够劲。
纪嵘提着谢慈的肩,向旁边送了一把,说:“行了,我这用不着你,你办你的事去,银花照夜楼的杀手就在附近徘徊,你小心……”
他的刀搅进占据里,像带了莫名的磁力,瞬间将几个人拉进了战局,令他们轻易脱不开身。
谢慈咬住这短暂的喘息之机,纪嵘一转身再一回头的功夫,身侧便只剩下一截空荡荡的铁索,人早没影了。
纪嵘咬牙无奈骂了一声,诡异的身影在峭壁上游走,脚下踩出的虚影几乎要与那深不见底的浓雾融为一体。
谢慈回到山路上,正见迎面奔来的盈盈,他脸色当即一沉,问:“她呢?”
盈盈:“主子放心,前方有北境营的巡兵相迎,会护芙蕖姑娘周全。”
她抬手指向山道尽头的方向。
那里隐约还能见到纷杂的人影,谢慈眯着眼在原地定了一下。
临渊道边上,荆韬并没有布局人手。
哪来的人?
谢慈冷静地将卷了刃的匕首扔进崖下,头也不回地迈开脚步。
盈盈不明所以地跟了上去,问:“主子?有什么问题?”
谢慈不发一言,脚下越走越快,绕过最狭窄陡峭的地段,前方一片平地豁然开朗,却杳无人迹。
草地上留有人和马踩踏过的痕迹,但四周静悄悄的,有如黑暗中潮水的涨退,晚来一步,便什么也留不住了。
盈盈望着谢慈立在前方的背影,后知后觉感受到了不对劲,紧接着,害怕的感觉蔓了上来:“主子……”
谢慈一脸漠然地回头盯着她:“是谁带走了她,去查!”
若不是他眼底弥漫的血色暴露了他现在的情绪,盈盈一定会以为他仍是那个永远冷静自持的主子。
她低下头,应了一声:“是。”而后眼睁睁地看着那一袭霜灰色的袍角离开了她的视线。
盈盈自以为隐秘的悄悄抬起头,见谢慈驻足在一片杂草丛中,弯身捡起了一个薄片似的东西。
她的眼睛很尖,只在谢慈转身的那一霎那,便抓住机会瞧了个清楚。
——是一块再朴素不过的牌,黄花梨木的底儿,上面行的梅花令。
谢慈把木牌扔到了盈盈的手里。
盈盈低头一看那木牌上刻的花纹,魂立刻散了大半:“主子,这……这是银花照夜楼的牌子?”
情形如今摆在面前很明白了,方才在这里装作营兵迎她们的人,并不是荆韬大将军的部下,而是银花照夜楼假扮。
芙蕖是落到了他们的手中。
盈盈当即腿一软,磕在地上,额前见了血。“属下……万死难辞其咎。”
谢慈捏着她的下巴,迫使她抬头:“弄丢了我的东西,若不能原封不动给我找回来,我就把你的脸,一刀一刀挫成她的模样,从今往后就在我的身边拴紧……”
芙蕖蒙住了双眼,被人用刀尖抵着后心,她不知身在何处,却能清晰地听见谢慈阴恻恻的警告,就在她头顶不远的地方。
她不能呼救,只能听着。
惊诧之余,她也听明白了,于谢慈而言,她只是一个东西而已,并非无可替代,只要谢慈愿意,谁都可以成为她。
直到人走远了,声音也消失了。
芙蕖才感受到后心的刀锋撤了,随即,一个人贴在她耳边,笑着说:“原来如此啊……我当初瞧着张具尸体就觉得疑惑,谢慈的府里还真是无奇不有,竟能将两个非亲非故的人,雕琢成七八分相似的面孔。”
芙蕖脑子里轰然一声,汗毛都立起来了。
陈王世子!
她认得他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