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蕖歪头笑:“您好像并不是只急在这一刻吧。”
白夫人一步一步地逼近她:“你,或者你们,到底知道了多少?”
芙蕖明白地说道:“知道的不多,否则今日也不会容您好端端的站在这里,而我也不会进你们白府历这么一遭险。”
白夫人:“但知道的也不算少吧。”
芙蕖笑而不语。
与人打交道她最喜欢了。
事实真相来龙去脉到底如何,并不重要。
拿捏住人心才是最紧要的,人心自会生鬼,人多半都是败给自己的。
白夫人好像有那么几分后悔的意思,但是容不得她想回头了,从她将芙蕖请进这件阁楼的时候,芙蕖便成了逼着她继续向前的那一双手。
事到如今,说什么都没有用了。
白夫人眼睛一闭,道:“姑娘今日若是拒了我的邀,说不定我们都有转圜的余地……可惜,晚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姑娘,得罪了。”
话音一落。
芙蕖骤觉脚下一空,她抱紧了怀中的琵琶,咬紧了贝齿,一声惊呼也不曾溢出唇齿之外,人直直地坠下去。
阁楼不过三层高,摔不死人。
芙蕖调整了姿势,知道此种情况下,怎样才能保命。
但重重落地的那一刻,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传来,五脏六腑在震荡中归位,芙蕖感受到了背后宣软的稻草。
什么意思?
白夫人竟没有想要她的命?
简直是莫名其妙的仁慈。
芙蕖撑着身子坐起来,抓了一把身下的稻草,搁在鼻前闻了闻,干燥,是刚晒过不久的味道。
打量周遭,是个封闭的空间,如同空井一样,四壁是木质的墙,一圈一圈的围建起来,只有最高处一个井口大的通道。
芙蕖花费了一点心思,便明白了这栋阁楼的构造。
竟然是建成了内外中空。
中间掏空了,像个囚笼。
芙蕖触摸道了光滑的墙壁,厚重的木料,并非一人之力可以打通。
是了,白夫人要杀她,并不一定要脏了自己的手,像这种地方,只要困个几天几夜,断水断粮,她自然会死。
守在阁楼外的吉照,耳朵捉到了微妙且轻微的动静,心中却瞬间警铃大作,抬腿就要往里闯,刘嬷嬷胖墩墩的身体死死地挡在了门口。
吉照从裙下抽出了一双精致的峨眉刺,冷冷道:“滚开。”
刘嬷嬷一见她手里泛着寒光的武器,愣了一瞬,继而泼妇般的大叫起来:“夫人,夫人,救命,老奴一人搞不定这个小蹄子……”
阁楼上一道寒光闪过。
吉照看也不看,扬手用武器缴了射来的暗器,是一支袖箭,箭头上泛着幽蓝的光,是淬了毒。吉照一颗心刷的凉了下来,她对着这支毒箭,便意识到芙蕖已凶多吉少。
抬头,白府夫人正倚在窗户前,袖箭的机关再次对准了吉照。
吉照当机立断,掐住了刘嬷嬷的脖子,拎着她踩着墙壁,借着夜色的掩护,离开了白府。
与此同时。
独自一个人顺着华阳大道慢慢步行的谢慈,忽然发现自家养的乌鸦没有跟上,中途丢了。
他停下脚步,抬头望着夜空,吹了一声口哨。
等了半天,依旧没有任何回应。
几只野禽,怕是又从哪闻到了死尸的味道,凑热闹去了。
谢慈摇头一哂,继续迈开脚步。
他很是不紧不慢,不急着回家,远远的,朝东阳大街的尽头望去,唯有一处府邸的门前,没有亮着灯,四处漆黑一片的,就是他的家。
谢慈走两步,停三步。
他望着那个方向,心想,前段日子不是这样的。
谢府门口的灯自从那年老侯爷暴毙之后,便一直挂着白灯笼,谢慈自己不忌讳,也不考虑别人忌不忌讳,哪怕出了孝期多年,风吹雨打白灯笼都烂了,他也没叫人去动。
直到芙蕖进了府。
那天晚上,他再走回家的时候,一眼便见门前挂着一溜八盏琉璃灯。
他慢慢地在门前转悠,像个孩子似的,抬头看灯。
那八盏琉璃灯,分别是松梅竹菊、孤雁出群、鹤鸣九皋、梧桐断角、柳烟花雾、落花流水、燕舞莺歌、长林丰草。剔透的八角灯身,叫风一吹,便滴溜溜的转开来,精巧至极。
他竟记得如此清楚。
怎的家里那个女人不在,下人们便躲懒不肯点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