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慈拉着她的手臂,推她出门:“走吧,小废物。”
红隼倒是自觉,谢慈一眼等过去,他不用人打包,自己裹着一件黑袍,遮掩着头上的伤口,走出门默默站在芙蕖的身后。
到了外面光线黯淡的地方,芙蕖望着那张别扭的脸,终于还是控制不住的伸手,摸了上去。
红隼是标准的四方脸,蓄着乱糟糟的胡碴,怎么看,都是一副粗糙硬朗的长相。
而谢慈本人与他恰恰相反。
谢慈眉目清秀,脸也要比这窄不少。
红隼的方下巴至少要削掉一半的骨,才勉强能与谢慈的轮廓靠上几分。
芙蕖的手摸上去,触到了分明的骨头和皮肉,不单单是贴皮了那么简单,定然底下还垫补了什么东西。
易容术她见过,谢家从前养着东瀛的术士,颇通此道。
那些人易容一回,最后卸下面具,倒像是脱了自己的一层皮般触目惊心,面皮上或红肿或渗血,甚至有人因损伤过度,自己的容貌永远难以恢复如常,留下一脸难堪的痕迹。
芙蕖忽然不敢去想此时谢慈的真正容貌。
她实在舍不得那张脸。
试问,一个男人到底能凭借什么,令一个豆蔻少女念念不忘十余年。
——最功不可没的当然是脸。
芙蕖轻轻顺着他的轮廓抚下去,问:“你要在白府呆到什么时候?”
谢慈推开了芙蕖。
太缠绵了,腻。
他并非不能忍受软玉温香投怀送抱,而是不能忍受这种东西祸乱了他的心。
芙蕖顺势退开两步,定定地看了他一眼,转身斗篷挥起了一道凌厉的弧度。
这是芙蕖心里不痛快了。
谢慈也没管,人刚走出几步远,花房的门便重重关上了,芙蕖走在前方,脚步不着痕迹的一顿,反正红隼是没看出异常来。
到园子东北方向,果然甬路的尽头角门半掩着,没有上锁,也无人看守。
白合存只是一介小官,白府的院子布置简单,远没有谢府的繁复和广阔。园子东北方向的角门,不是什么十分隐蔽的所在,府中下人亦或是主子,平日里为了行走方便,也时常从此门出入。
芙蕖推开漆红的门,外面正好辘辘过来一驾马车,车顶灰蓝色的棚子,简单朴素,在门前停下了,赶车的小厮看穿着,是白府里伺候的,芙蕖刚迈出的半只脚又收了回来,她默不作声地退回园子,藏身在门边的垂柳后,借着夏末浓茂的柳枝藏住身形,背靠着院墙,放轻了呼吸。
角门从外面被人打开,一个小厮扶着一个主子,无多大的排场,芙蕖露出一只眼睛,瞧见了白合存蹒跚的背影。
风中送来了酒气。
他喝醉了。
他们走了几步,小厮拉着人停下:“老爷,方向错了,卧房往这边。”
白合存站在原地左右看了看方向,甩开了小厮的搀扶,含糊道:“我去书房,你不必跟着伺候了。”
他的动作幅度有些大,似乎从袖子里露出了什么东西,可白合存醉得糊涂并未意识到,小厮手忙角落追着他扶,那物件便掉落在地上,无人收拾。
芙蕖见人走远了,才从树后转出来,慢慢挪到甬路上,见到地上躺着一枚鹅黄色的绳编麦穗,目光骤然一颤。
红隼是伺候贵人惯了,芙蕖的眼神一变,他已默默上前捡了,拿回来,单手递在芙蕖的眼前。
芙蕖抬头看了一眼红隼,将绳编麦穗攥在手心。
有年头的旧物了,边角都起了毛边,是带在身边长期抚弄的痕迹。
红隼见她愣神,低声说了句:“天快亮了。”
天一亮,眼睛便杂了,想走也不容易。
芙蕖将柔软的麦穗拿在手里,绞了一圈,忽地一松手,任凭它落在方才掉落的位置,绣鞋踩着走了出去。
距离天亮还有段时候。
皇城外面的华阳大街上,官邸们都还没睡醒。
芙蕖缓缓的走在街道中央,周围寂静无人,直到前面能见到光的时候,是谢府门前的八盏琉璃灯,无风自动,滴溜溜的转动着。
她停在了门前,转身对红隼道:“这是谢府,你进了这个门,就是半个犯人,你想好了?”
红隼站在阶下,要抬头才能看着她的脸,他沉稳道:“那位大人让你看着我。”
琉璃剔透,烛火映着芙蕖的脸,她其实有些狼狈,在白府的密室里折腾了两宿,但是她心里绷着的那根弦还没卸下,人看上去还挺活泛。芙蕖双手拢在斗篷的袖子里,说:“你不欠他什么,救过你命的是我,你替我办一件事情,从此以后你便不用再背着这桩恩了,成么?”
红隼迎着她的目光,点了头,说:“成,姑娘您要我做什么去?”
芙蕖抬头看灯:“我只要一个真相。”
苏慎浓在谢府里困得够久了。
自从谢太妃被谢强行请去了南华寺,陪芳华长公主清修,后院的小佛堂拆了,苏慎浓搬到了别的院子里住着,身边只有两个哑巴似的丫鬟伺候。
她在某一天望着底下一个丫鬟熟悉的面容,猛然意识到一件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