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蕖至今想不通,皇上乱点的这一局鸳鸯谱到底是在盘算什么。
苏慎浓家生的贴身丫鬟簇拥着小姐去往闺房歇息,芙蕖迈步跟上,苏戎桂一打眼见了她这副陌生的脸孔,顿时将她拦下,对苏慎浓问道:“慎浓,你这是带了个什么人回来?”
苏慎浓答:“父亲,她是谢府中照顾我起居的丫头,我便将她带出来了。”
苏戎桂板起脸,恨铁不成钢道:“我们苏府是养不起一个丫鬟吗?你带一个别人家的回来做什么?给我发落出去!”
苏戎桂是一家之主,在府中说话比圣旨都好使。他一出口,立刻有小厮摩拳擦掌,虎着一张脸打算上前拖人。
苏慎浓急忙拦道:“父亲大人,且慢,听我一言。”
苏戎桂不是武断专横的家主,他给女儿说话的机会。
苏慎浓道:“父亲,她抗命放我出府已经犯了谢慈的忌讳,我们若是将人撵回去,她恐怕没有活路了。”
芙蕖听着苏慎浓一袭席恳切的话,面上不动声色,心里纳罕。
原来在父母庇佑下乖乖长的苏小姐也有说谎诓人的时候。
苏戎桂或许在朝堂上已经历练出了一颗刚硬的心肠,但他家夫人是个慈善人,最听不得苦命人苦命事,狠不下心难为底下的人,当即劝着苏戎桂不再计较此事,芙蕖得以顺利留在了苏府。
其貌不扬的芙蕖并没有引来苏府主子们过多的关注目光,苏戎桂顶多向家人们交代一句,盯紧了她,别叫她在府内外为所欲为。
芙蕖跟着苏慎浓,见识了真正名门淑媛的闺阁。
单是一张上好黄花梨木的千工拔步床便足以令人叹为观止,月季花的纹路甚至都细致到了茎上的尖刺。
几个丫鬟抬着铜炉落在正中央的地板上,舀两勺韵味十足的松香,很快便溢满了整间阁楼。
芙蕖站到了窗户前,向外眺望,苏府女儿绣楼是花园中最中央的位置,前后花影簇拥,如众星捧月般的存在。
苏慎浓终于脱去了一身素衣,换上了一身艳若桃夭的衣裳,对镜在耳垂上戴了两只珍珠。
苏慎浓甫一回府,便见了很多客,苏戎桂兄弟三人未分家,堂兄姐妹们都住在一个屋檐下,芙蕖陪着苏慎浓,也见识一回高门大户里姑娘们之间的勾心斗角。
几个与苏慎浓年纪相仿的姑娘结伴来探望,各自都带了不菲的礼物,苏慎浓游刃有余的与她们虚与委蛇,表面上一团和气,其实内里波涛汹涌。那些女孩们,揪着苏慎浓与谢慈的婚约,软刀子一个劲儿的往苏慎浓的心窝子上戳。苏慎浓眼里含笑,做足了嫡女的派头。
等热闹散场了,阁楼里也冷清多了,一直默不作声的芙蕖终于开口:“这便是你心心念念要回的家,惦记的姐妹们?”
苏慎浓坐在她的床上,说:“是啊,虽然有些恼人,但总归让我觉得我是活着的。我也并非所有的兄弟姐妹都是这般坏心眼,我有一个哥哥,排行老三,虽然是庶出,人也有些顽劣不知上进,但他是真的疼我。”
芙蕖立刻意识到她说的是谁。
苏戎桂家的庶出三公子。
他是太平赌坊的常客,但是他不赌钱,芙蕖知道有这么号人,远远的观摩过他人模狗样的德性,并未有过亲近的接触。
他差点玩死了红隼。
有点难以想象,他在家里竟然是一个疼爱妹妹的兄长。
说曹操曹操便到。
苏家三公子苏秋高在藕花街的温柔乡里醉生梦死过了一夜,醒来听说妹妹回家了,二话不说立马赶了回来,冒冒失失在前庭领了父亲的一顿责骂,人就盖不住满脸的喜色,一路奔向了后院站在绣楼下,喊了一声:“乖乖阿浓!”
芙蕖站的离窗户近,最先望了下去,只见一个衣着华丽的纨绔公子哥仰头招手。
苏慎浓连忙吩咐着请哥哥进门说话。
苏秋高踩着楼梯登上楼,见了苏慎浓的第一句话,也是问:“妹妹你与谢慈那斯的婚约取消了?他怎么肯大发善心放你回来?”
苏慎浓说:“不是他放我回来的,是我自己想家了,趁着他不在,便跑了回来。”
芙蕖看清了他的眉眼,仔细打量了一番,低下头心想:“不像。”
不像那个曾经在太平赌坊的斗兽场里玩死人的狠厉公子,也不像那个在藕花街里沾着一身甜腻女人味的恩客。
苏慎浓心里也惦记着这位哥哥的事情,他方才便在前厅听说了苏秋高正在与白氏女儿议亲。
她问道:“哥哥的好事将近了,听说白府的小姐是个温柔妙人……哥哥对这桩亲事可还满意?”
苏秋高提到自己的婚事,脸上是笑着的,可见并没有什么不满。他点了点手指:“听说才是最不靠谱了,我听母亲的意思,像是商定的差不多了,妹妹你回来的正是时候,帮哥哥一个忙,见一见那位白小姐!”
他打算着要见面。
芙蕖好整以暇,似乎问到了热闹,无论姚氏当时则定这么一门亲事的初衷是什么,芙蕖很想知道,她难道真的打算把一个十一岁的小怪物送到苏家,成为苏秋高的妻子?
苏戎桂能同意?
苏秋高在疼爱的妹妹面前还算守几分规矩,聊着聊着,发现房间里多了芙蕖这么一个生面孔,眼睛便止不住地往她身上瞄。
他终于忍不住问出口:“那是你从谢府带回来的人?”
苏慎浓说:“是。”
芙蕖心中不免紧张了几分,他会认出她么?
可苏秋高只问了这么一嘴,轻轻提起,轻轻放下,再没将注意力放在她的身上,甚至连她的名字都没问。
芙蕖心里的这口气还没完全放下,临走时,苏秋高落后了苏慎浓几步,趁苏慎浓不注意,经过芙蕖的身边,蓦地伸手捏她的下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