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宝愈正后院里喂鱼,头也不抬道:“我猜你是来辞行的。”
芙蕖每见他一次,都要可惜一次。
他出身勋贵,以他的手段和才智,本该在燕京的风口浪尖上占得一席之地的。
相比燕京那纸醉金迷的荒唐生活,陈宝愈不喜欢流落江湖,这是能她能感觉到的。
芙蕖点头,说:“我是要与你辞行,但也有句话想要问你。”
陈宝愈一抬手,示意她直说。
芙蕖也不拐弯抹角,说:“南秦有变?”
陈宝愈停住了动作,缓缓的转过头。芙蕖怎么看他,他就是怎么看芙蕖的,同样是满眼的惋惜和惊讶,他问:“好敏锐……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芙蕖说:“我听说六皇子的命到底还是保住了。”
陈宝愈:“那又怎样?”
芙蕖:“你不是优柔寡断的人,你恨他暗地里搅合害死了谭大人一家,心里恨不能杀之而后快,等了多年,终于在合适的时机出手,降住了他,并揪出了他的狐狸尾巴。你杀他应该毫不犹豫才对,但是你主意不定,一直在动摇,你在一亩香的时候,就在犹豫。”
是陈宝愈最后那明明可以致命,却刻意偏离心口的一剑,卖了破绽。
芙蕖说:“杀了六皇子,会开罪南秦。你不怕开罪南秦,但南秦有你在意的人,你是怕你的一时畅快害得你庶姐和外甥在南秦的日子不好过——或者说,她们的日子现在已经不好过了,对吗?”
陈宝愈沉默了半晌,说:“他们过了那么多年的好日子,是你的功劳。”
芙蕖客气道:“过奖。”随即,她又问:“那么南秦最近又是出了什么事?”
南秦的任何风吹草动,关乎的不仅是他们自己的后宫。
不得不承认,大燕怕他们动荡。
动荡就要起纷争,大燕现在受不起。
陈宝愈得到的消息甚至比朝廷还要更早,他说:“南秦的皇帝缠绵病榻多年,忽然无缘无故好起来了,你要知道,一个人日薄西山和枯木逢春时的心气是不一样的,想法自然也有不同。他已经不满九皇子的温和敦厚了,认为这个皇子软弱无能,且身负我们燕朝的血脉,其心不纯。”
芙蕖一点就透,明白了。
根源还是出在南秦皇帝的身上。
她说:“老东西该死不死,又开始闹腾了……你想怎么办?杀了他?”
陈宝愈的目光十分微妙,盯着她道:“姑娘,不瞒你说,我们银花照夜楼杀的人多了,但还从没对哪个皇帝下过手。”
陈宝愈始终欣赏芙蕖这个人,但是他们的想法从本质上背道而驰,实在是难以做成同路人。也许是因男女有别天性使然,也许是芙蕖自幼养成的个性非同一般。
陈宝愈和谢慈是同种人,他们从来不惜己身,恩怨情仇在他们看来不重要,他们的底线没有定数时高时低,比牛皮筋还富有弹性,不会让人轻易摸透,只要条件允许情况必要,他们随时随地都能放下恩仇握手言和。
可芙蕖是从来不吃眼前亏的,睚眦必报,恩怨两清。倘若那日他从船上撸来的是芙蕖,一双膝盖他必须先还回去才能谈合作。
这样的人与自己同一阵营是很爽的,一旦对立那可就是天大的麻烦,死咬着尾巴非常难缠。
芙蕖问陈宝愈是什么想法。
陈宝愈说:“六皇子是一定不能放的,否则后患无穷,他忘不了今日之耻,将来也一定会报今日之仇,但是他不能死在我手里。否则我庶姐和外甥的日子会非常难过。”
他看着芙蕖:“我有一个想法,但目前还没有完备的打算,不敢保证一定能做的天衣无缝,既然今天话赶话说到这里,芙蕖姑娘,不如你来帮我谋划一二。”
芙蕖一挑眉,没有立刻答应。
陈宝愈循循善诱:“在针对南秦这件事上,我们早在三年前就上过同一条船了。”
古人有云送佛送到西,陈宝愈话说的在理,芙蕖曾经在南秦的后宫不遗余力的搅和,她若是半道就撒手不管,曾经的功夫就算是白费了,未免太不划算,做人总要有始有终。芙蕖便道:“那你说说你的想法吧。”
陈宝愈道:“我想施恩于姚氏和他的女儿,让姚氏带回他兄长的死讯。”
他的目光淬出森冷的狠意。
芙蕖:“你不妨说的再明白一点。”
陈宝愈道:“让姚氏亲手杀了他的兄长。”
芙蕖闭上眼睛想了想,说:“不太可能。”
疏不间亲,家人永远是家人,外人永远是外人,姚氏与他的兄长固然有不可调和的仇怨,但首先他们是同出一脉的亲兄妹,怎么都比跟外人亲。
陈宝愈说:“那你说姚氏是跟自己的女儿亲,还是跟那位几乎毁了她一辈子的兄长亲?”
这是一个没有悬念的问题。
姚氏是一个很好的母亲,为了女儿她没有不能付出的东西。
芙蕖双手交叠紧握在一起,捻着自己柔软的手掌心,沉思了半天,说:“陈堂主你可以去南疆找他的男人,如果你用得上的话。”
陈宝愈眉头一锁:“南疆。”
芙蕖点头:“南疆,我见过他的情人,那位六皇子手下的暗卫。”
陈宝愈眼中一阴一晴,显然这是一个非常有用的线索,转瞬之间,他已经萌生了许多利用想法。
“你帮了我的大忙了。”他说。
芙蕖道:“不用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