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慎浓:“……如果真是一场梦,就好了。”
芙蕖泡了令人清心降火的苦荞茶,自顾自坐在桌旁饮了一口,她不说话,给了苏慎浓足够的时间缓和自己。
苏慎浓终于神魂归位,开始问一些正常的话:“我怎么会回到这里?”
芙蕖:“是我执意要带走你。”
苏慎浓:“你是在担心我吗?”
这简直是一件非常显而易见的事,掌上明珠滚入尘埃,沾上了污淖,让人处处都放心不下。她是一碰就碎的明珠,是遇风雨就凋谢的娇花,难得刚硬的心智,只能给她带来更非比寻常的苦痛。
留重伤的她在那片火中,她未必能有命等到天亮,即使撑过去了,大病一场也是得损去不少元气。
更何况,苏慎浓已置身于危险中,那些人或是寻仇,或是灭口,处理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大小姐,比捏死一只蚂蚁都容易。
苏家已经保护不了她了。
芙蕖:“告诉我你今后的打算。”
苏慎浓淡淡的说:“承欢父母膝下,以尽孝道。”
芙蕖:“假如朝廷不给你这个机会呢?”
苏慎浓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
芙蕖是在暗示她,朝廷或许会在处置苏家一事上单独赦免了她。
若能做到那样的结果,一定是托谢慈出面了。
苏慎浓摇了摇头,言语间除了恳切,亦有几分感激,道:“圣贤书将孝悌忠信温良恭谨让,我等从启蒙时便知一件事——百善以孝为先。天下没有人能阻止一个女儿为父母亲尽孝,皇上也不能。”
芙蕖为她感觉到惋惜。
她将家人,将父兄看得比自己还重要,可无论是她的父亲,还是她的兄长,在做决定的时候,都没有将她放在首位,都没有顾念过她一个养在深闺的弱女子,从今以后要经受怎样的磋磨。
苏慎浓道:“昨夜陡然生出了那样的变故,想来我哥哥确实在家里藏有秘密,可惜,你我都没有发现,叫那奸人抢先一步。”
芙蕖安慰道:“放心,已经拿回来了。”
她在来时的路上,特意从谢慈那把玉珏拿了回来,请苏慎浓瞧瞧是否眼熟。
苏慎浓接了玉珏,只看第一眼,便说:“认得。”
芙蕖心里燃起了希望,忙问:“那你可知其中玄机?”
苏慎浓却摇头,说:“兄长平日里最常佩此玉珏,我曾问过来历,他说是幼年所得,是一位游学的长者所赠。关于这东西,我所知道的只这些了。”
芙蕖又拿来了那张描摹下来的地图,摊给苏慎浓看。
苏慎浓盯着图发了好久的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都过去了,她好似沉浸在思考中,一点有用的反应也没有。
芙蕖渐渐失去了期待,她重新将地图卷起,叮嘱苏慎浓好好休息。
苏慎浓却在她起身的时候,拉了她一把,说:“别急,你让我想想,总觉得好像在哪见过,眼熟。”
她这一句话算是给芙蕖带来了惊喜。
芙蕖留足了安静的时间让她回忆,与谢慈一起回屋用了早膳,潦草吃了几口,立刻又要套马准备出门。
谢慈慢吞吞地问:“去哪?”
芙蕖说:“太平赌坊。”
她认出了昨夜那人,是太平赌坊的故人。
谢慈看向她的左肩,刚包扎好的伤口,经过她清早马不停蹄的忙碌,已经从里面氤出了淡红的痕迹,谢慈脸上一点着急的意思也没有,反而劝道:“歇一歇吧,有些事情是不需要亲力亲为的。”
芙蕖倒是听进去了,顿了一下,但是没有遵从的打算。
谢慈见劝不动,在芙蕖转身欲走的时候,出其不意猝然伸手,两指就将人点晕在当场。
芙蕖毫无防备地倒在他的臂弯里,谢慈冷了脸,眼神招了吉照上前,送芙蕖到卧房中安置,他则上了芙蕖刚命人套好的马车,出府一趟。
芙蕖微妙的情绪变化在别人的眼里看不明显,但在谢慈面前是完全无处遁形的。
她已经急了。
朝局有多紧迫,芙蕖从来不了解,也不在乎,能密切牵动她心神的事情只有一件,她一着急,谢慈不可能还坐得住。
燕京的坊市中仍一如既往的热闹,官场上的变故并没有影响到百姓们的安然自乐,谢慈进了一家点心铺子,买了能装满整个罐子的生梅,出门又进了旁边一家医馆,跟药童要了纸笔,当场写了一纸房子,请小童照方抓药。
药童阅了方之后,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但还是一毫不差的照着方子,抓了整六贴药。
药童收了银钱,刚打算将方子收起来,谢慈手指已经快过他的动作,将方子从药童面前抽了回来,不发一言,收进了怀里。
药童刚想开口问,一抬头,碰上谢慈的目光,瞬间觉得浑身一愣,连张嘴的勇气都没有了。
这位客人一看就不像是好惹的,久居上位的气势最能震慑这些开门做生意的市井小子。
药童眼睁睁望着他拎药离开的背影,两眼望天,他一向伶俐的脑子难得迟钝了一会,刚才药方上的药材和用量,竟都忘了个差不多了,越想越觉得模糊。
谢慈钻进马车里,打了火折子,将方子点燃。
火舌卷着宣纸成了灰炭,谢慈用手指一撩帘子,灰烬就那么顺着风刮向了四面八方。